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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第七十回林黛玉重建桃花社,史湘云偶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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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曹雪芹蒋勋主播:蒋勋

第七十回(下).mp:51来自半卷诗书一窗月

第七十回(下)林黛玉重建桃花社,史湘云偶填柳絮词

贾政要回来了

贾宝玉这个十五岁上下的男孩子,因为爸爸出差三四年,有一点疏于管教。我们总是讲严父慈母,在过去的社会里,父亲扮演了一个比较严格的角色,母亲扮演了一个比较放纵宠爱的角色。因为贾政不在家,贾宝玉有祖母跟妈妈还有身边一大堆的姐姐妹妹陪着,毎夭玩啊、闹啊。对于贾宝玉的爸爸贾政来讲,这个小孩子真的有一点被宠得不像话了。他对宝玉有一个预期,这个预期是好好读教科书,好好去考试,将来可以做官——给他预设了父亲想象中的最好的一条路。可是我常常在想,我们在十五六岁的时候,其实对生命也有自己的想法。可能跟父亲的预期并不完全相同。我曾经听到一对父母在讲:“我那个小孩子每天在那里玩滑板,简直是不知道怎么办了。”可是当你如果有机会很安静地跟这个十几岁的小孩坐下来谈他的滑板的时候,其实也会吓一跳。他可以跟你谈三四个小时。我从来没有想到滑板有这么多的招数,有这么多他的梦想在里面。当他脚踩着滑板的时候,他几乎是踩着一片云在飞。我想生命在那个年龄,还没有那么功利,还没有那么目的性,所以他在追求什么东西的时候,是非常单纯的。他会觉得滑板可以让他的身体有各种可能性的变化,会从里面得到一种成就感。可是父母就不容易理解。所以当贾政要回来这个消息传来,所有人都觉得蛮高兴的,第一个发呆

的就是宝玉。

下面又插入一段,就是王子腾女儿要许配给保宁侯的儿子做妻子,等于权力阶级的一个联姻。王子腾是王夫人的兄弟,也是王熙凤的爸爸,所以王熙凤就很忙,忙着去张罗这些事情。

然后写回宝玉。“宝玉进了怡红院,歇了半刻,袭人便乘机见景劝他收心,闲时把书理一理,预备着。”我们一再提醒说《红楼梦》里面每一个角色应该扮演的那个行为跟语言从来不会有差错,怡红院里晴雯、麝月、秋纹,还有底下的芳官这些,没有一个人会劝宝玉说赶快收收心做功课,劝他的只有一个人就是袭人。因为袭人是一个大姐姐的角色,她疼爱宝玉,可是不放纵他,她觉得她有管理或者照顾他的责任。

宝玉算一算时间,说:“还早呢。”贾政六七月回家,现在才三月,所以还有时间。那袭人就说:“书是第一件,字是第二件。到那时你纵有了书,你的字写在那里呢?”过去像贾政这样的一个父亲,他当然要求他的孩子要把字写得工工整整。宝玉说:“我时常也有写了的好些的,难道都没收着?”他偶然心情好了就写几个。袭人也很有趣,她其实是一个丫头,可是竟然会把他写的字都算一算,说到底有几篇了,所以她真的也扮演了管教宝玉的角色。她说:“何曾没收着?你胙阼儿不在家,我就拿出来共算,数了一数,才有五六十篇。这三四年工夫,难道只有了这几张字不成?依我说,从今日起,把别的心全收了起来,天天快临几张字补上。虽不能按月都有,也要大概看得过去。

宝玉听了大概有一点不太相信,我们小时候都觉得自己蛮用功的,也都做了功课,可是真的想不到有时候跟老师或大人要求的距离蛮大的。所以“宝玉听了,忙的自己亲检了一遍,实在搪塞不过去”,心想:完了,怎么只有那么少,玩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最后决定说:“明日为始,一天写一百字才好。

枪手

“至次日起来,梳洗了,便在窗下硏墨,恭楷临帖。”发愤图强的第二天一定是最用功的。最好玩就是“贾母因不见他,只当病了,忙使人来问有没有发现,爸爸不在家时宝玉的放松,祖母跟妈妈真的要负很大的责任,因为祖母跟妈妈永远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吃什么东西之类的,所以他功课的东西根本就忘掉了。

“宝玉方去请安,便说写字之故,先将早起清晨的工夫尽了出来,再作别的,因此出来迟了。”不知道大家会不会感觉到,贾母这个时候其实也有点两难,又高兴孙子上进,发愤图强,可是又觉得他不能在她旁边闹玩,也很落寞。我想这里面其实可以看到传统伦理里面的角色,其实非常有趣。所以贾母听了以后,刚开始蛮高兴,就说:“以后只管写字念书,不用出来也使得。你去回你太太知道。”宝玉听了以后就到妈妈房里说明,妈妈的反应很好玩,说:“临阵磨枪,也不中用。有这会子着急的,天天写写念念,有多少完不了的。这一赶,又赶出病来才罢。”妈妈最担心的是孩子太用功,睡觉睡不够,吃饭也吃不好,身体会差。你看到父亲跟母亲在孩子身上就变成了一个冲突的角色。其实我觉得这个母亲大概也真的有一点过虑,宝玉真的也不会压迫自己到那种程度。有没有发现,祖母跟妈妈都扮演了非常有趣的放纵宝玉的角色。

这个时候,探春、宝钗她们在旁边,相当于同学了,就要扮演很义气的枪手角色,她们说:“老太太不用急。书虽替不得,字却替得的。我们每人每日临一篇给他,搪塞过这一步就完了。一则老爷到家不生气,二则他也急不出病来。”最好玩的是,这些做枪手的是明目张胆讲给老祖母听的。其实我们在中学大概都玩过这种游戏,从正规的教育讲起来,这就是作弊。我觉得不完全是这样。我想起以前在考试时,作弊里而有一种快乐是瞒着监考老师,大家在联络情感。有时候我觉得题目明明会,可是有人就说:“你跟我那么好,你为什么不抄我的?”我现在想,这句话真的蛮奇怪。作弊变成了一种荒谬的情景。教育如果从年轻人的心理学上去了解,是非常有趣的。你从一个很严肃的角度去看,跟你从一个比较谅解的角度去看这件事情,真的有点不同。如果是贾政知道这件事,可以想象他会发脾气到什么程度,他会觉得这些人简直胡闹,可是贾母听到竟然“喜之不尽”。这个老祖母显然是在故意纵容。

两种不同的心情

“原来林黛玉闻得贾政回家,必问宝玉的工课,恐临期吃了亏。因此自己只装不耐烦,把诗社便不起,也不以外事去勾引他。”黛玉是最了解宝玉的,也知道宝玉发愤图强不会很久,他这种个性就是常常对什么东西都好奇,很容易分心。一下看到花开了,他又高兴了;一下看到月亮圆了,他又跑去了。宝玉是非常容易分心的人,所以黛玉本来自己兴冲冲要成立一个诗社,可是现在为了关心宝玉,决定不起诗社,把自己关在家里,好好替他做枪手——去临字。

这里希望大家细致地感觉一下,宝钗跟探春在贾母面前说:“我们帮他写字。”黛玉一句话都没有讲,关在家里就偷偷帮他赶了很多的字。是不是不太一样?那个真正的知己跟知音,要帮你不是在大庭广众下帮你,她就是觉得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因为爸爸回来如果看到功课没有完成,宝玉会捱打,而且贾政下手从来是不轻的,宝玉之前几乎被打死,所以黛玉对宝玉就有种心疼。

“探春、宝钗二人每日也临一篇楷书字与宝玉,宝玉自己也加工,或写二百三百不拘。至三月下旬,便将字又集凑出许多来。这日正算,再得五十篇,也就混得过去了。”这是我很希望老师跟父母都看的部分,小孩子在做功课的时候,觉得是交差。其实蛮惨的,每天都在算。有一点像我们以前当兵的时候在墙上画馒头,画了一个,又画了一个,就是为了交差。可是到最后也会觉得蛮荒凉的,因为画掉的都是我们生命里面最好的日子。书法如果是他真正爱的东西,他所得到的感觉是不一样的。算算再有五十篇就好了的这种交差感,没有任何快乐可言。其实在孩子整个成长的过程里,学习应该是天下最快乐的事。可是因为我们都觉得读书很苦,一直把它当成是一个交差的事情,真正求知的以及满足好奇的快乐其实没有感觉到,所以自古以来就有很多人说读书多么快乐,但好像都是假的。回想一下,宝玉跟宝钗、黛玉他们写诗的时候,是多么快乐,他们从来不觉得在做功课,因为那是他们想做的事。

“谁知紫鹃走来,送了一卷东西与宝玉,扯开看时,却是一色老油竹纸上临的是钟王蝇头小楷,字迹且与自己十分相似。”“老油竹纸”是竹子的纤维做的最好上油的老纸,有透明度,可以用来蒙在字帖上去临摹。“钟”是钟繇,“王”是王羲之,都是大书法家。特别讲“蝇头小楷”,大家知道苍蝇的头有多大,那种字一定是赶不出来的。

我觉得这里面有一种对比:探春、宝钗都做枪手,可是黛玉这个枪手是有一点不同的,她花了最大的心血。因为这里面有一个很特别的东西,就是疼爱,也因为他们的生命是一个共同体。大概探春跟宝钗还没有办法把宝玉的字写到一模一样,可是黛玉可以把字写到跟宝玉一模一样。

如果大家细读这一段,你会觉得人世间这样的一个朋友和知己,大概真的是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的。这是为什么我们好几次提到黛玉跟宝玉的感情其实是完全不可取代的。在我们的生命里,其实是有这样一个角色的,这个角色很奇怪,他有一种完全跟你一致的共同感。喜的宝玉向紫鹃作了一个揖,又说亲自来道谢。史湘云、宝琴二人皆亦临了几篇相送。凑成虽不足工课,亦足搪塞了。”宝玉这个小男孩,旁边有这么多人在帮他,而且每个人都疼他。重要的是她们是才女,都可以写字,学问又都比他好,所以可以帮他这个忙,因为就算疼他,没有才也没有办法。我觉得宝玉如果是曹雪芹,曹雪芹后来写这本书,一直在赞美女性,大概他生觉得怎么身边最精彩的都是女孩子,在他一生里面疼爱他、照顾他、帮助他。

青春王国中的动人情感

我忽然觉得情感这个东西非常难解释,什么叫友谊,什么叫情感?其实里面有一种“亲”。在读书的过程里面,除了知识的追求以外,还有一个是人世间情感的眷恋跟牵挂,而这往往是作为上一代的老师跟父母不容易了解的。父母跟老师如果一直扮演了那个监督者跟检査者的角色,就只有“法’就会缺少对这部分的观照。

所以后来我做老师的时候,想到当年我的同学跟我说:“你为什么抄他,不抄我的,我们两个那么好。”就觉得有时候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这其实是很奇怪的心情。我在学校里面做七年的美术系主任,我跟学生说,我从来不记过的—连警告都没有记过,我从来不用这种惩罚;我只跟教官说,我的惩罚就是让他们写字,去临钟王蝇头小楷一篇。其中有些是比较严重的,像美术系有人在暗房里做校长的通行证,用这个伪造的证件把车子大剌剌地开进校园。后来被抓到,送到校外警察局,罪名是“伪造文书”。可我还是坚持说不要记过,因为我觉得这个东西会跟他辈子。这就很难是用一篇钟繇小楷作为惩罚,他可能要写一百篇钟繇小楷。罚那么重,我也知道他根本做不到,也知道全系的人都在帮他,可是知道以后也蛮开心的。那个感觉很特别,你会感觉到学长、学妹都在帮他的时候,也看到他平常做人处事如何。

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复杂的东西,法跟情、法跟理,有时候真的是很难调配。你知道他们在犯规,可是同时又觉得里面有你很鼓励的东西—他们彼此在照顾,他们学会人在某一个忧愁或者是困境的时候,去帮助他。这很容

易被误解,如果某个记者知道这一段,他可能把你写成是鼓励学生犯错的人物。其实中间的分寸很难拿捏。在我碰到的这个事情里,全系都在帮那个人把字写出来,比他们平常自己写得都好。现在他们毕业了,会跟我讲这件事,大家都好得意,说这样通宵赶出来的那个快乐,大概是青春里面最动人的回忆。

今天我们做老师或是父母的,大概要懂得这种心情,懂得孩子的世界里有一个我们难以理解的青春王国,他们有自己私密的心事,有私密的交情。我们作为长辈,是不是一定要把那些交情全部一一戳破?是一定要懂得的。在我自己的经历当中,我开始慢慢回想了自己青春时期的状况,才懂得怎么去体谅。《红楼梦》里面,我很喜欢这一段,湘云、宝琴、宝钗、探春全部变成枪手,第一枪手是林黛玉。我们知道,林黛玉的身体简直是一塌糊涂的,一熬夜就会出事,可是她竟然熬了好几个晚上,赶出五十篇蝇头小楷给宝玉。这都是生命里面最美的记忆,宝玉如果是曹雪芹,他会带着这个记忆一直到他生命的终结,他会感谢他生命里有人跟他走过这一段。

我有时候也跟很多朋友讲,不要让一个孩子在青春的时刻,没有人的记忆。他需要最美的朋友,最美的知己、知音。他们一起玩,瞒着大人做的那些事情,包括犯错犯规的事情,都是他美好的记忆。做大人的在旁边有很多的担心,可是绝不要去戳破他,让他们有自己青春王国的那种快乐。贾母知道她们做枪手以后,喜之不尽,如果她板起脸来说:“你们怎么可以作弊?”可能第二天他们都不来见贾母了。其实祖母跟孙子之间也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是瞒着贾政的。贾政变成了一个被大家隔离在外的角色,因为他是检查者。

犯规和创意

所以这个事件是我想跟大家细讲的,因为可能在我们今天的生活里还会发生。我记得小时候我们兄弟姐妹六个人会常常骗爸爸妈妈一些事情,那个也是很奇怪的兄弟姐妹之间的私密。我后来想,爸爸妈妈未必不知道,可是他们也觉得蛮好的——就让他们去玩吧,让他们去闹。

我们常常被母亲抓到,抓到以后就是大姐、大哥、二姐、我,四个人绑在桌子的四条腿上,一人绑一条腿。所以我跟很多人说我们四个人感情特别好,因为我下面的弟弟妹妹都没有被绑过——桌子只有四条腿,再多人就没有腿绑了。现在我们四个人常常谈到被绑住的时候在做什么,我们好像都没有忏悔,四个人说“一二三,一起把桌子抬起来”,因为桌子上还放了很多的饭菜,还约好说抬起来的时候不可以把饭菜打翻。我们在谈的时候,都是在笑,因为觉得好好玩,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奇怪的处罚。其实对孩子的惩罚,有时候他们不觉得是惩罚,反而觉得好玩,有一个共同隐瞒、共同构成了个私密情感的感觉。

我们在中学的时候常常会幻想教官很坏,因为他头有一点偏,就给他取了一个叫“北西北”的外号。现在想起来教官一点都不坏,他真的对我们非常好。可是大家就会故意幻想他很坏,这样就可以玩,去躲他,瞒着他做些事情。孩子在成长的过程里,你要规定几个很严格的规范给他遵守,可是同时也要睁一眼闭一眼,看看孩子可以怎么去偷偷犯规。不要忘记,犯规这件事也是他的能力之一。回忆起来,我们在中学那个遵守老师制定的所有规则最好的同学,后来其实不是最有大出息的。非常奇怪,可能因为他少掉了一种创意性。这个创意性是说,他对于大人所有的规则,都会想:如果用另外个方法,要怎么处理?

历史上最有名的大天才,像达·芬奇这种人,常常都是不守规矩的,常常都有一点不按牌理出牌。大人规定的所有东西,都会故意用另外一个方法去做的人,反而在年轻的时候,形成了自己的创意个性。当然这是很难拿捏的,不能够因此就一直鼓励他去叛逆,而是说要把握叛逆跟遵守法规之间的平衡。

接下来,“宝玉放了心,于是将所读之书,又温理过几次。正是天天用功,可巧近海一带海啸,又糟蹋了几处生民。地方官题本奏闻,奉旨就着贾政顺路赈济回来。如此算去,至冬至方回。宝玉听了,便把书字搁在一边,仍是照旧游荡”。宝玉为了应付爸爸回来检査,赶功课赶得不得了,好不容易差不多了,结果忽然听说贾政还要晚一两个月回来,他就像捡到宝一样。学生最大的快乐就是这个东西,本来说老师要回来,忽然说晚一天,那简直是狂欢,就像是多出来的假日,多出来的假日总是比预期里的假日还要快乐的。

柳絮词

这个时候,他们就开始弄诗社了。注意一下小说结构的了不起—从本来要弄诗社,到开始做,中间又安排了一次转折,就是帮宝玉应付功课,然后才又回到诗社的事情。春天在尾声的时候,柳树会开花,柳树的花是一种很细很细的细线,我们叫柳絮,是在风里飘的。在台湾不太容易感觉得到,可能因为季节转换太快。我第一次感觉到柳絮是在西湖。西湖边全部是老的柳树,天空里面一丝丝的细线,如果不仔细看不太觉得,因为非常纤细,像蜘蛛丝那样在空中飞。大观园里这回的诗社,主题就是柳絮。

时值暮春之际,史湘云无聊,因见柳花飘舞,便偶成一小令,调寄《如梦令》。”我们看到《红楼梦》里面,这些小孩子大部分玩的游戏都是诗,还没有玩到词,现在史湘云就填了一首词。词跟诗不同。大概在唐代的时候,词已经出现了,本来是酒楼里面歌妓唱的流行歌。我们所说的《相见欢》、《虞美人》就是所谓的词牌,有一点像西方音乐里面的某一个调性,比如G大调之类。一个词牌调子就像一个空的曲谱,可以填进不同的词去,叫填词。所以填词跟写诗不太一样,每一个词都要放对位置,不容易,诗比较起来反而相对自由。像我们提到过的弘一大师李叔同,他很擅长用西方的曲配上中国的汉字,比如“长亭外,古道边”就是这样。因为他有填词的训练,所以他知道这个字放在某个音节、某个音韵当中对不对,填出来的词跟曲调怎样会比较谐和。

第七十回里面借着柳絮这个主题填了一些词,基本上都属于小令的系统。小令是比较短的词。五十八个字以内的叫做小令,超过五十九字以上叫中调,九十一个字以上的叫长调。词最兴盛是在宋代。可是注意一下词这个形式在唐朝就有,因为是酒楼上妓女唱的,有点像流行歌曲,所以大家都觉得是不入格调的。词的一个关键人物是五代南唐的李后主,王国维特别在《人间词话》里面说李后主把“伶工之词”改变为“士大夫之词”。就是说把民间的流行歌提升到文学层次,赋予了比较美的内容。比如李煜写的:“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在亡国之后,他把流行歌变成了一个比较沉重的文学形式。到宋代的时候,词就变得很正式了。史湘云填的词是“调寄《如梦令》”。中国音乐的调性跟西方不太一样,西方是用科学的方法去算出G大调、D大调等等,中国就给它一个比较美的名字,比如说《满江红》是比较悲壮的调性。不同的歌有不同的感觉,就像我们今天的《兩夜花》有某一种感伤性,《丢丢铜》是比较喜悦的。如果用《丢丟铜》来填字,就填出节奏比较轻快、跳跃的感觉,如果用《雨夜花》填,就填进去比较感伤的感觉。所以《如梦令》、《相见欢》或者《唐多令》,都是不同调性的词牌。

《如梦令》是比较凄婉的小令。史湘云填的头两句是:“空是绣绒残吐,卷起半帘香雾。”里面用到“绣绒”、“香雾”,都让你感觉到视线上不清楚,质感上比较轻。“纤手自拈来”,过去的人有一个习惯,春天走在花园当中,看到柳絮飞的时候,会用手去抓它。因为史湘云是一个女孩子,所以就用“纤手”很纤细的手——去抓这些柳花。“岂使鹃啼燕妒”,是说人特别眷恋柳絮,所以让杜鹍跟燕子都有一点嫉妒。“且住,且住!莫使春光别去。”我们注意一下“ⅱ”(迂)跟“u”(乌)在古代押韵是一致的,用我们今天的拼音方法,“去”是“ⅱ”的音,可是在古音里面的韵是“u”。就像“斜”这个字,在古音里面是发花韵,读“xia”。

以柳絮为题填词

这其实只是一半的《如梦令》,可是湘云“自己作了,心中得意,便用条纸儿写好,与宝钗看了,又来找黛玉”。黛玉看了以后说:“好!也新鲜有趣。我却不能。”湘云说:“咱们这几社总没有填词。你明日何不起社填词,改个样儿,新鲜些?”所以她们觉得写诗填词不是做功课,是在玩。对比起来,宝玉写字是交差。今天如果在中文研究所规定学生明天要交几首词,大概大家也觉得好头痛啊,好像要交功课。可如果拿着一首周杰伦唱的歌,把词改掉,自己填新的词,就是一个游戏,一个好玩的东西。我记得我们最喜欢做这个事情是在当兵的时候。军歌都很无聊,所以我就把什么《九条好汉站一班》全部给它换字,然后你会发现每个人换的字都不一样,有的人换的简直是黄色不堪,有的人就很高雅,各有各的变化。其实这就是填词,填进我要的词,变成我要的歌。越不喜欢唱的歌,越想把它改掉。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可能那个时候会被责备,可我们只是好玩,就是想试试看对文字的敏感性。其实在我们身边,你会发现小孩子不见得不玩这种游戏,问题是我们未必觉得那是一个文学行为。

“黛玉听了,偶然兴动,便说:‘这话说的极是。我如今便请他们去。说着,一面吩咐预备了几色果品之类,就打发人分头去请众人。这里二人便拟了柳絮之题,又限出几个调来,写了绾在壁上。”大家来了以后,抽出签来,“宝钗便拈得了《临江仙》,宝琴拈得了《西江月》,探春拈得了《南柯子》,黛玉拈得了《唐多令》,宝玉拈得了《蝶恋花》。如果熟悉宋词的话,知道这些都是最常见的小令。每一个人拿到以后就按照那个调性去开始做功课。

“紫鹃炷了一支梦甜香,大家思索起来。”炷香是为了限时间,要在香烧完以前把这个词填完,梦甜香属于燃烧时间比较短的。“一时黛玉有了,写完。接着宝琴、宝钗都有了。他三人写完,互相看时,宝钗便笑道:‘我先瞧完了你们的,再看我的。’探春笑道:‘哎呀!今儿这香怎么这样快,已剩了三分了!我才有了半首。’”探春这一天好像有点力不从心,她写诗蛮好的,可是填词的时候大概不习惯。填词时如果不懂音乐,字常常会放错位置,不好写。她急得不得了,就问宝玉怎么样。

“宝玉虽作了些,只是自己嫌不好,又都抹了,又另作,回头看香,已将烬了。”大家感觉下那个画面,宝玉的个性特别有趣,因为他不专心,下说不好,又去看别人的,又去看那个香,有一点忙来忙去。李纨说:“这算输了。瞧三丫头的半首且写出来。”我们前面讲过,宝玉在这些姐姐妹妹面前,有一点想扮演那个输的角色,因为他觉得这些姐姐妹妹太精彩了。在传统的封建社会,男人在女人面前是输不起的。法国人的漫画里,看到一个人开车比他快,就说:“疯子,一定是女人。”开过去以后,一看怎么不是女人,就说:“原来是个男的,比女人还差。”在男性的口中,怎么骂还是女人。可是宝玉觉得,天下最美的性情、最美的才华,都在女性身上,不在男性身上。所以《红楼梦》是一个反当时潮流的写法。

一任东西南北各分离

探春听说,忙写了出来。”探春只写了半首《南柯子》。“空挂纤纤缕,徒垂络络丝”,柳条细细的,一根一根像线一样挂在那里。“纤纤”、“络络都是绞丝边儿,都是在讲编织里的东西,这些女孩子是做刺绣的,所以她们在写诗填词的时候,也常常把很多刺绣的感觉写进去。“也难绾系也难羁线条是有牵挂性的,可是又觉得很难牵挂。希望大家在这里注意《红楼梦》所有的诗词都有命运的暗示性。“柳絮词”其实写到这些女孩子将要分离,就是飘散的感觉,怎么绑都绑不住的,也牵绊不住的。

最后一句,“一任东南西北各分离”。探春这一句话是个预言,接下来每一个人嫁到不同的地方。“李纨笑道:‘这也都好作,何不续上?’宝玉见香没了,情愿认输,不肯勉强塞责,将笔搁下,来瞧这半首。见没完时,反倒动了兴,开了机,乃提笔续道是……”这里其实有一部分在暗示宝玉没有什么你的、我的之分,他总觉得生命不应该有遗憾,他想把它续完。第一句是:“落去君休惜。”如果探春这个词前面讲的是花的飘零,讲女子的分散,我想宝玉接着写其实是安慰,意思是花落了,你不要可惜,你不要疼惜。“飞来我自知”,你们飘零了我是知道的——有没有感觉宝玉扮演了一个百分之百的护花使者。“莺愁蝶倦晩芳时”,所以在黄莺很忧愁,蝴蝶也疲倦了,春天快要过完的“晚芳时”,“纵是明春再见隔年期”!他还是觉得这么美好的青春,不要老是哀伤春天快要走完了,我们明年或者下一辈子还会在一起,我们还要预期下一个春天。大家就骂他说:“正经你分内的又不能,这却偏有了。纵然好,也不算得。”就在开他的玩笑。

飘泊亦如人命薄

下面是黛玉的《唐多令》,这大概是我在初中那个年龄,读到最感动我的一首词,其实在讲黛玉非常漂泊的命运。

“粉堕百花洲”,百花洲现在在苏州还有,传说是过去西施浣纱的地方在开满了花的河边,所以每一个人到了百花洲都有对西施这个美丽女子的个哀叹。“粉”代表女孩子,就是百花洲里所有的花都要凋零了。

“香残燕子楼”,燕子楼是唐太宗时一个叫关盼盼的歌妓住的楼,是当时一个很爱她的男人张愔为她盖的。后来张愔死掉了,唐朝的歌妓是可以改嫁的,也可以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可是关盼盼十几年不下楼,不见任何客人。所以大家谈到关盼盼跟燕子楼,就是指一个女性在心里有所眷恋的时候,她不再去跟任何人见面了。

黛玉这里面有一种生命中的绝对,就是她的生命只是来跟宝玉做最后次的“了所有的泪”,用“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来表示她自己那种心一意的感觉。

“一团团逐队成毬。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柳絮在风里飘来飘去,是一个无根的东西。黛玉想到自己这么薄命,父母双亡,有再多的眷恋,其实还是要走。

“草木也知愁”,连植物这样的生命都知道忧愁。“韶华竟白头”,生命最美好的时光叫做“韶华”,十几岁正值韶华,怎么头发都白了,因为柳絮是白的。“叹今生,谁舍谁收?”叹一口气,问今生谁来收留?这是黛玉对自己生命的一种不安的感觉。“嫁与东风春不管”,柳絮跟着东风在到处漂流,春天快要过完了,也不去管。“凭尔去,忍淹留!”你要走了,你该走了,你在人世间不会再长久留住了,我也留不住你,我也不忍心留住你。

刚才我们讲到《桃花行》已经是黛玉的死亡征兆—《安魂曲》,这首《唐多令》是更明显的死亡征兆,她已经在唱自己的挽歌。我想再念一次这首《唐多令》,大家感觉一下林黛玉此时的心情:“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队成毬。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大家看完,都觉得写得好,可是也都叹气说:“太作悲了,好果然是好的。”所以是一个两难,艺术作品这么好,可如果是用生命的心血去写,好像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韶华休笑本无根

宝琴写了《西江月》:“汉苑零星有限,隋堤点缀无穷。”因为传说汉朝皇宫中的长杨宫等处多植柳树,隋炀帝修运河的时候,堤防边都种了柳树,比汉苑的规模盛多了。“三春事业付东风,明月梅花一梦。”“三春”是指春天快过完了,可注意三春也是指探春。所以第七十回里面有很多地方在暗示探春没多久要嫁了。“几处落红庭院,谁家香雪帘栊?江南江北一般同,偏是离人恨重!”大家知道古代常常折柳条告别,我们读过《阳关三叠》都知道,所以这里也提到了离别这种感觉。

大家都认为薛宝琴的词“声调悲壮”,特别是“几处落红庭院,谁家香雪帘栊”两句非常好。可宝钗还是说:“终不免过于丧败。我想,柳絮原是一件轻薄无根无绊的东西,然依我的主意,偏要把他说好了,才不落套。所以我诌了一首来,未必合你们的意思。”宝钗有一点想翻案。如果柳絮代表了贾府的命运要走下坡,宝钗觉得不服气,她想要把没落转回到兴盛。“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在春风里面,柳条一条一条卷得非常均匀。宝钗希望用这种画面去平衡刚才所有人写到柳絮悲哀的感觉。她用理性的方法对抗命运的悲剧,她觉得是要结婚,是要走了,是要散了,可生命是不是可以有另外一个不同的希望,或者能比较喜悦地去看待?“蜂团蝶阵乱纷纷。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这几句是重要的,大家感觉一下。我们觉得柳絮最后飘来飘去,要不然就飘到水里,跟着水漂逝了;或者掉在灰尘里被弄脏了。这都是悲哀。可是薛宝钗讲出了她的愿望:我为什么要这么甘心跟着水消逝?我为什么一定要去寄托在灰尘里?这里面宝钗有一点想违拗没落的命运,想要重新让自己变成一个处在繁华跟富贵里的角色。

“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她觉得生命是会聚会散的,聚跟分不用强求。“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别人都看到柳絮的飘零,她看到的是柳絮被风吹上青云。所以宝钗最后要争到在富贵里面不放手。

虽然都在讲填词写诗,可也是写自己的命运。大家都拍案叫绝,说:“好!果然翻的好气力,自然是这首为尊。缠绵悲感,让潇湘妃子;情致妩媚,却是枕霞;小薛与蕉客今日落第,要受罚的。诗社里还有赏罚。宝琴就说:“我们自然受罚,但不知付白卷子,又怎么罚?就讲宝玉了,他们是枪手,有一个共同的情谊,可是玩游戏的时候一丝不苟。李纨就说:“不要忙,这定要重重罚他。下次为例。

放风筝

“一语未了,只听窗外竹子上一声响,恰似窗屉子倒了一般,众人唬了一跳。丫环出去瞧时,帘外丫环嚷道:‘一个大蝴蝶凤筝挂在竹梢上了。”春天是放风筝的季节。你如果去北京的话,三月还是放风筝的季节。有很多的资料显示,曹雪芹后来家道衰落最穷的时候,他是设计风筝在街上卖的,现在已经找到了他做的风筝设计的谱稿。所以等一下你会发现他把风筝写得很细,每一种风筝会有什么零件,怎样放,他非常非常懂。很多人认为曹雪芹是一个蛮奇怪的天才,什么东西都会玩,最后家里落难的时候,没有办法过日子,竟然是靠做风筝为业。

众丫环笑道:‘好一个齐整风筝!不知是谁家放的,断了绳。拿下他来。’”紫鹍要把这个风筝拿起来。探春说:“紫鹃也学小气了。你们一般的也有,这会子拾人家丢了的,也不怕忌讳?”黛玉也说:“可是呢,知道是谁放晦气的,快掉出去罢。把我们的拿出来,我们也放晦气。”过去人讲放风筝是放晦气。风筝上有一个东西叫簍子,竹子做的,上面缠线,放风筝的时候一直放线,放到线根的地方,连根剪断,意思是把所有不好的东西连根剪断,让晦气随着风筝走掉。当然这里有一个技巧,就是你得放到确定那个风筝不会再掉下,要让它飘到别的地方去。

“紫鹃听了,赶着令小丫头们,将这风筝送出与园门上值日的婆子去了,倘有人来找,好与他们去的。这里小丫了头子们听见放风筝,巴不得一声儿,七手八脚都忙着拿出一个美人风筝来。”刚才是蝴蝶风筝,现在是美人风筝,那个风筝可以大到像门板那样。《汉声》杂志后来出过曹雪芹的风筝谱,大家可以参考一下,是非常精彩的设计,里面好多层次,有的还是立体的风筝。所以那个美人风筝放到天上去以后,美人的衣裙都可以飘,甚至可以翩翩起舞。这跟我们小时候放的菱形风筝其实不太一样。我小时候最讨厌数学,所以总是用数学本贴起来去做一个风筝,用这个风筝把晦气放掉大家纷纷就把自己的风筝找出来放。“丫头去了,同几个人扛了一个美人并簍子来。”注意这个动词“扛”,曹雪芹用字非常准确,如果是小风筝,一个人拿的话,绝对不会用“扛”这个字。后面讲到风筝就像门板那么大。这样的风筝要放起来当然不容易。

注意这一段的细节,螃蟹风筝、美人风筝、蝙蝠风筝、大鱼风筝、蝴蝶风筝,还有宝钗的七个大雁的风筝。曹雪芹如果不是一个极懂风筝的人,不会写到这么细,而且放风筝用的篁子还有挂在风筝上的东西,他全部写到。大家的风筝都放起来了,“独有宝玉的美人放不起来,宝玉说:丫了头们不会放。’自己放了半天,只起房高便落下来了。急的宝玉头上出汗,众人又笑”。宝玉很好玩,写诗词写不出来,放风筝也放不好,他在这些姐妹当中,真的有一点被宠爱。他其实不太会放,因为风筝在升起的那一刹那,你要借风力,而且要拉线。如果你绑线的位置不对的话,也放不起来。

“宝玉恨的掷在地下,指着风筝道:‘若不是个美人,我一顿脚跺个稀烂。”这一段完全看到宝玉的小孩子个性,因为他很疼女孩子,如果是别的东西,他就把它踩烂了。这种话曹雪芹真是写得精彩得不得了,处处透露出宝玉对女孩子的心疼,连美人风筝他都舍不得踩烂。黛玉就说:“那是顶线不好,拿出去另打了顶线就好了。”“顶线”是什么?就是一个美人的风筝,因为它有门板那么大,所以从它的头部到腰部到脚都有线拉过来,最后汇总一根线,那根线叫顶线。顶线如果没有绑好,就没有办法放起来。

走向各自的命运

“一时,丫环又都拿了许多各式各样的送饭的,玩了一会。”“送饭的”是什么?是风筝上挂的很多可以发出响声的东西,风筝放起来以后,会发出音乐的声音。《汉声》出的风筝谱里面,就可以看到很多附在风筝上的附件。紫鹃说:“这一回的劲大了,姑娘来放罢!”紫鹃希望黛玉来放,因为知道黛玉身体不好,老在生病,老在吃药,就让她把病放走。“黛玉听说,用手帕垫着手,顿了一顿,果然风紧力大。”黛玉的手从来没有做过粗活,拉着一个簍子,把门板大的风筝放到天上去,需要力量非常大,黛玉的手会被割伤,所以紫鹃就让她垫着手帕去放。这都是《红楼梦》了不起的细节。黛玉让众人来放,那大家就说:“各人都有,你先请罢。”黛玉说:“这放虽有趣,只是不忍。”注意这一句话,知道风筝必然要放走,可是不忍心。“紫鹃笑道:‘我们姑娘越发小了。那一年不放几个子?今日忽然又心疼了。姑娘不放,等我放!’说着,便向雪雁手中接过一把西洋小银剪子来,齐簍子根下寸丝不留,‘咯登’一声铰断,笑道:‘这一去把病根儿可都带了去了!”

可是我们知道黛玉的病“走了”,也就是她的生命要结束了。因为她的生病跟眼泪都是为了宝玉,所以如果她不生病了,如果她不掉眼泪了,表示全部欠宝玉的东西还完了,她就要走了。

放风筝的这一场戏,其实在暗示这些女孩子都要各自西东。这一回的结尾,探春的凤凰风筝和另外一个凤凰风筝绞在一起了,然后又有第三个风筝加入,是一个门板大的喜字风筝。三个风筝缠在一起,最后线一起断掉,一个风筝一起飞走,这还是在暗示探春要远嫁,再也回不来了。第七十回是一个重要的转折,接下来到第七十一回、七十二回,就看到她们各自要走向各自命运的终结。大家也可以感觉到,这些有过生命缘分的少女们,在做最后的感伤与不舍。可是从另外一个角度理解,曹雪芹大概觉得生命里曾经拥有过,也值得了——所有这些青春时刻共同经历过的,包括做枪手,一起放风筝,都变成了美丽的记忆。

蒋勋,台湾知名画家、诗人与作家。台北中国文化大学史学系、艺术研究所毕业,后负笈法国巴黎大学艺术研究所。其文笔清丽流畅,说理明白无碍,兼具感性与理性之美,有小说、散文、艺术史、美学论述作品数十种,并多次举办画展。他认为:“美之于自己,就像是一种信仰一样,而我用布道的心情传播对美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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