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
这里是中国最东端的县级行政区,是最早将太阳迎进祖国的地方。
二十年前,齐敏第一次来到这里,看见日出的时候,当时才凌晨三点左右,老家的人可能还在睡觉,她一下就被吸引了,就决定留下来。这里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总是要比其它城市的人们早几个小时看见太阳。
齐敏喜欢站在自家的阳台上,看着天边现出的鱼肚白,眺望冉冉升起的红日,脸色也随着朝阳一点一点晕红,心中的悲伤也一点一点褪尽。
时间真快,转眼,儿子都三十岁了,只是觉得一切恍如昨天。
她眼里升起笑意,那时儿子吴涛才十岁,前夫有了外遇,还腆着脸求她原谅,求她接受,她纳闷他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前夫王大庆一定是觉得她父母故去,没有娘家,离不开他,所以才敢这么欺负她。
她去法院离婚,收集王大庆所有出轨的证据,拿到了所有的财产和儿子的抚养权。其实所有财产就是一套房子和几千块钱存款。
那是一段兵荒马乱的日子,离婚没什么,可是婆婆总来看孙子,她没有理由阻拦,然后婆婆就各种撮合,希望复婚,好像不复婚就是她的错。
儿子也不停的和王大庆接触,有时候竟去王大庆那里,那个女人给儿子买个游戏机,一个十岁的孩子,根本不懂得控制,天天玩游戏,儿子吴涛正念小学三年级,基本的作业都完成不了,老师天天电话她,让她督促孩子写作业。
单位是国企,那年,正好由计划经济转入市场经济,效益不好,职工开不出支。
王大庆逼她复婚,否则就更改孩子的监护权,她急需一份收入。
那天他好像喝多了,磨磨唧唧不走,含混不清的说:“你的狮子头无人能及,我永远吃不够,你能不能还像以前天天给我做,我负责你生活费。”
齐敏从小就会做饭,尤其狮子头,味正型圆肉香还有嚼劲,每周都会买上一斤肉,做上几个给一家人解馋。王大庆总是吃不够,再放上块豆腐,他能吃的连汤都不剩。
都说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男人的胃,齐敏想说那就是骗人的,就是多给自己找点活而已。
她当时就讥讽道:“能活得起我就养得起,不论自己还是儿子,你就别痴人说梦了,看见你我就像吃个苍蝇,就差没吐了。”
单位因为不开支已经放假,必须做点什么才能生活下去。也不想再看见王大庆,就和远方的一个表姐联系,问能不能去她那里,看能不能干点什么。
表姐给了她最大的帮助,孩子入学,租房,考察市场,表姐全程陪着,介绍当地的情况。说实话,一下火车,她就喜欢这里,小城不大,干净时尚,东方第一城,阳光最早升起的地方,她带着孩子定居下来,开了一家以狮子头为主的砂锅店,靠的是回头客,一干就是二十多年。
一轮红日正喷薄欲出,天天看,天天心动,齐敏不是诗情画意的女人,看完日出,她知道新的一天开始了,沐浴阳光,就要温暖给世界,回报给社会。
她熟练的开出三轮车,去市场采购一些新鲜的菜和肉,然后去取定制的馒头,她要准备一些早餐,免费提供给环卫工人。
2
正式开门都是十点以后,这时她已经做好一天量的狮子头,青菜也基本洗净,一切准备就绪。
“妈,我来了。”儿子吴涛和媳妇唐糖推门进来了。儿子结婚三年了,还没有要孩子的打算,齐敏知道唐糖不想,儿子什么事都听媳妇的,这也没什么,齐敏觉得这样挺好,省得学他爸。
只是儿媳妇心眼太多,想什么不说什么,还得猜,齐敏有时候猜不透,怕惹小两口不高兴,就不太打电话联系,平时也是能不见就不见。
齐敏热情的拿出水果,送到儿媳妇面前,唐糖笑嘻嘻的接过来,抱住婆婆:“妈,吴涛要和你说点事呢。”
齐敏看向儿子,大学毕业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她觉得自己没白辛苦,就是儿子婚前有点妈宝,婚后有点妻宝。
“妈,咱们去里面说。”儿子一边说一边拉着她去了里屋,看看四下没人,才轻声说道:“妈,我爸给我打电话了,说他有病了,想借点钱。”
齐敏心好像被人猛拽了一下,生疼生疼的,用手揉了揉胸口,冷冷说道:“他有病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没有,也不借。”
吴涛现出为难:“妈,他管我借。”
“你有你就借,没有也不能去卖血。”齐敏斩钉截铁,然后回身就想出去,儿子拦住了她,声音低了下去:“我没有,你也知道我挣一个花两个,可是,那是我爸,我有赡养的义务。”
“我现在手里没有钱,况且我没有管他的义务。这么多年的积蓄给你买了房子,然后结婚,这三年又把攒下的钱给你买了路虎,我现在兜里就有点买菜的钱,你不是不知道吧?”
齐敏有点失望,家里这点事儿子是知道的,饭馆一年收入也就一二十万,那辆车整整花了七十多万,当时也没想买,吴涛总嫌车不好,开始齐敏没在意,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没那么好面子,再说机关上班,开那么好的车,好说不好听,但是唐糖喜欢,车买来基本都是她在开,算了,谁开都一样,齐敏不想纠结这些。
现在儿子又来要钱,心里十分不爽,当初是他爸出轨,是他放弃了这个家。这几年没少听吴涛提起,那个男人这些年干啥赔啥,现在连生活都成问题。
“我知道您没少给我花钱,可是我要是不给他,他会来闹,大家要知道我不管亲爹,影响多不好。再说你给环卫工都能免费提供早餐,还差他那点儿?”
儿子说的是实情,齐敏听着却冷飕飕的,她沉吟片刻,无奈的说:“我想想办法吧。”
从里间出来,吴涛先给媳妇比了个OK的手势,唐糖高兴的过来拉住齐敏的手,道:“妈,我今天有课,让吴涛陪我去,就不在这帮您了。”
齐敏看了眼儿媳妇,唐糖的工作也不错,是学校老师,当时觉得老师工作稳定,素质高,可是眼下······齐敏后知后觉的想到:今天是周六,教委不是早就不让补课了吗?
她想好心提醒,却无力的笑了,摇了摇头:就是让补,唐糖也没有学生,她是教历史的,补课的学生几乎没有。
这孩子撒谎都不带脸红的。
齐敏回身走到厨房,把豆腐切好,放到砂锅里,再把骨头汤也放进去,饭口来的都想坐下就吃,所以准备就绪能省下不少时间。
齐敏一直忙乎到下午二点,看服务员把房间打扫干净了,座椅板凳摆整齐了,才拖着两只沉重的双腿,离开砂锅店。
也许是长时间站立,也许是年龄大了,最近膝盖特别疼,齐敏走几步甩下腿,总觉得膝盖有什么别着似的,没走多远,一辆白色吉普停在面前,不用看,齐敏知道是田麟,站下,看着慢慢摇下的车窗,现出棱角分明的脸庞,深邃的眸光遇见她的,立马分割成无数星辰,闪耀着灼光,嘴角上扬:“腿怎么了?去哪?我送你。”
“不用,你忙你的去吧,我马上就到了。”齐敏不想上车。
“那也送。”田麟一瞬不瞬的凝望着她。
“真的不用······”齐敏下文还没出口,田麟已经下车,开门走过来,不由分说抓住她的手,塞到车上,而后,发动了车子。
“说,去哪?”
“前面保险公司。”
“嘎”的一声,车停下,田麟扭头问道:“去那里干嘛?买保险吗?”
“不是,我有个保险到期了,一直没取,业务员说利息高,我就放在那了,今天想取出来。”齐敏实话实说。
“你需要钱?”
“不是,是吴涛。”齐敏不想骗田麟,对于他,她永远都是实话实说。
3
来到这里二十年,齐敏觉得亏欠最多的就是田麟。当年他刚离婚,经常来她的店里吃饭,熟悉了就经常帮着干些活,吴涛小,齐敏有时候照顾孩子忙不过来,田麟默默的帮着看店,招呼客人。他自己有鱼产品加工厂,也很忙,他宁可放下,也来帮齐敏。
算算,田麟也离婚十几年了,他们没有花前月下,但是大家一直认为他们是一对,可是,却一直等不到他们的婚讯。
田麟试探过齐敏,齐敏觉得吴涛小,一个家庭没经营好,再组织一个,田麟也是儿子,前一窝后一块的,更怕委屈了孩子们。再有,吴涛也不太同意她再婚,就一直没松口。
儿子和儿子就是不一样,田麟的儿子现在北京著名律所,去年,他还问过齐敏,“齐姨,为什么不能和老爸走到一起?吴涛也结婚了,您也没什么负担了,应该享受生活了,再等二年就走不动了,吃什么都不香了。”
是啊,谁家一个铺面干了二十年?齐敏也有点干够了,可是,儿子总说挣的那点死工资不够花,就想帮衬点吧,谁让是妈呢。
“吴涛要多少?”田麟把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他没说,就说他爸有病了,管他要钱,他没有,又不好不给,就问我有没有。”齐敏觉得眼眶有点酸胀,用手揉了下,揉出一把泪,突然就感到有点委屈,每次都是,一看见田麟,就像见到了主心骨,苦水酸水就都涌出来。
田麟想说什么,看见她的泪就咽了回去,他看不了她难过,大家都知道齐敏要强能干,只有他知道她总是偷偷抹眼泪,因为没人可依靠,所以只能自己扛。
他停好车,拿出手机,在上面飞快的按下数字,一会儿,给齐敏看了一眼,齐敏看见他给自己卡里转了二万,还没等拒绝,听见他说道:“能用钱解决的就不是什么大事,告诉吴涛,这是你借的,让他记得还,因为那是他爸,给不给他决定,不要麻烦别人。”
他深深的看着齐敏,柔声说道:“记住,你是别人,吴涛也不小了,很多事情他要自己面对,你帮不了一辈子。”
齐敏扯起嘴角,苦笑了下:“总觉得没给他一个完整的家,是我欠他的。”
田麟覆住她的手,眼里一抹疼惜,开口道:“说了多少遍了,你有权决定自己的生活,你不欠任何人的,总是这样,给他的暗示是不好的,他会觉得是应该的,二十年,除了过年歇几天,你没有星期礼拜天的干,他都没有替过你一天,花钱可是从不手软,买房买车,也三十岁了,这不单单是啃老,连基本的孝顺都没有。”
齐敏的泪水终于一颗一颗的低落下来,如果不是每天看着日出,感受着活力,她真的不知道快乐是什么,生活就像茫茫大海,她是那个逆流人,从没想过彼岸有多远,是麻木了,还是岸边遥不可及。
齐敏吸了下鼻子,不好意思的笑了下,道:“吴涛花多花少我倒是没多大意见,可是给他爸我不愿意,我不明白,小时候不知道出轨是啥意思,现在他也结婚了,还不理解我的做法吗?”
田麟翻手握住她的手,声音温柔的说:“孩子不理解又怎样呢,他现在也是成年人了,倒是你,把店关了吧,我带你去北京看看腿,也为自己想想,身体不好,又没有人照顾你,是不是也给孩子添麻烦?”
齐敏有点动心了,右腿的膝盖肿胀的厉害,回弯都费劲,一按一个坑,去医院看过一次,医生说有积液,骨头的什么膜也坏了,很麻烦,要手术。
总想多干些时日,给他们多挣点,唐糖就总说不敢要孩子,吴涛那点工资都不够买奶粉的,还有谁妈谁爸每月贴补多少钱给儿女。
齐敏不傻,能听出儿媳妇的画外音,接话说:“妈没能耐,二十前年开这小饭馆,二十年后还这样,除了会做狮子头,除了吴涛长大,没什么本事。”一个女人,养大儿子,给他买房买车,娶妻结婚,这还不够吗?
那次,齐敏也意识到指望儿子怕是指望不上了,然而哪个父母生下孩子会想到将来指望他养老呢?还不是巴望着他好就成。
想到这,齐敏释然了。
4
按照田麟说的,齐敏给吴涛转钱时说:“妈借你田叔的,你要还的。”
儿子半天没有动静,齐敏懒得计较,又没真指望他还,就收了线。
腿越来越不听使唤,没办法,齐敏就搬个凳子坐着干活,主要是做狮子头。其实狮子头也没什么奥秘,就是一边搅拌一边摔打,这样肉才会紧实有嚼劲,交给店员干过,年轻人还是愿意偷懒,齐敏觉得怎么都是口感差点。
店里来的都是老顾客,一点不一样都能吃出来,所以齐敏一直亲力亲为。有时候田麟会过来帮忙,自己也算大老板了,还来打下手,齐敏歉意,田麟满脸无奈,低沉着声音道:“不帮你多做点,怎么安心去看腿。”
齐敏眼圈红了,心里暖暖的,田麟永远知道她想什么。
齐敏没去北京,而是去了省城,虽然田麟一个劲的建议,她还是想在省城看。
结果倒是很乐观,医生说不用手术,抽了积液,开了一些药物,辅助理疗,一周时间,膝盖就消肿了,也不那么疼了。
她不停的看手机,离开家一周了,吴涛一个电话都没打,这要是死在家里,一周大概都不会被人发现吧。
伤感无名的压过来,她身体摇晃了下,多亏田麟扶了一把,想笑,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倒是田麟脸上挂着哂笑:“自作多情了吧,不去北京,来省城,觉得儿子来方便些,这一周了,妈丢了都不知道。齐敏,你该有自己的生活了,多为自己打算打算,半辈子过来了,还能再活五十年吗?”
齐敏看着眼前的高楼大厦,声音轻飘飘的道:“妈不都这样吗?都为孩子考虑。”
“我觉得吴涛在孝顺方面差了些,特别是他媳妇,心思太重,和一般的孩子也不一样,他们更自私一些,所以你要多留个心眼。”
“我记住了。”齐敏咬了下嘴唇,往田麟身边靠了靠,田麟勾起她的手,两个人很快十指相扣。
省城就是省城,霓虹灯闪耀着五光十色的光,连喷泉都伴随着音乐的节奏高低起伏,一切犹如梦里,美景在旁,爱人在侧,这就是向往的生活吧。
二十年了,她没走出过那座东方第一城,就连当地的景点都没去过,黑瞎子岛,乌苏镇总是听进店的游客感叹有多美,她从来舍不得闭店一天去看看。
齐敏把头靠向男人的肩头,远处天空,繁星闪耀,落进心底一片璀璨。她决定回去和吴涛商量下,她想再婚了。
还没等和儿子说再婚的事情,吴涛自己来店里了,齐敏以为他知道自己去省城看病,着急才来的,心里还有点窃喜,可是吴涛张口,齐敏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妈,我爸要来了。”
“你爸?他来干什么?”
“奶奶也去世了,他一个人在老家也没什么意思,想过来陪你。”
齐敏的火噌的一下窜起老高,声音也不自觉的尖声叫道:“你有没有搞错,我们二十年前就离婚了,我都忘了他长什么样了。”
吴涛看着脸色瞬间惨白的老妈,心里颤抖了一下,其实,老爸打电话没说要和齐敏在一起,想来他这里住几天,是唐糖说:“住几天?住几天,要是不走怎么办?和妈复婚算了,咱们也省得照顾。”
唐糖诡异的笑了一下,贴近吴涛的耳朵,说:“要是他们复婚,你爸没有养老保险,那饭店就得一直开下去,你没发现妈有点不想开了吗?一个月一二万块钱,上哪找这么好的生意?得哄着妈把饭店开下去,还指着妈挣孩子的奶粉钱呢。”
“你怀孕了?”吴涛欣喜若狂。
“我都二十七了,再不怀孕就高龄了。”
吴涛乐滋滋的来和齐敏商量,老爸来就直接住在她那里。
看老妈气的脸色煞白,吴涛犹豫了下,缓缓说道:“妈,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爸也知道错了,你看他一直未婚,不就是还惦着您嘛,再说,离婚时,我爸把房子和存款都给了你,这不是爱你吗?”
齐敏嘴唇哆嗦,心也哆嗦,真的是气死人不偿命,她停顿半晌,声音沙哑,说道:“房子存款不是给我,是给你的抚养费,你那时不到十岁。他不婚,是为了搞破鞋方便,不是念着我。”
往事如潮水涌了上来,齐敏泣不成声,二十年,含辛茹苦,而今天儿子在她心里狠狠的剜了一刀,鲜血淋漓,她却无处喊疼。
“可是,妈,有多少一分钱都不给的?咋说也是我爸,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他一个机会。”吴涛想到老妈要是不接受,他就得接管,赡养是他必须要做的,天天生活在一起,别说唐糖不同意,他都觉得别扭。
“我不想骂人,你走吧,我不会接受,连看见都不想,滚。”
齐敏把门砰的摔上,摔碎一屋子的伤心,几乎把她埋葬。
5
失望像空气充斥胸膛,悲伤无以复加,这么多年从没为自己想过,就知道一路勇敢的向前,为了儿子,别无选择。而现在儿子早已是大树,庇佑的却不是她。
王大庆出轨她都没这样伤心,甚至离婚她也没这么的难过,她现在有些绝望,突然想到人为什么活着?
二十年来,从没有自己的欢乐,爱着儿子的爱,悲伤着儿子的悲伤,每年能挣十万二十万,却从不为自己买一瓶化妆品,一件上千的衣服。儿子给媳妇买的一个包都上万,却从不舍得给妈买点礼物。
自己到底图什么?
齐敏拿起电话,点开田麟头像,发出语音:“田麟,我们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