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袁念琪上海人家AB面
小时候,茂名南路的弄堂里有这么段民谣:“六月里的瘌痢真苦恼,蚊子苍蝇才来咬……”瘌痢其实是瘌痢头,头光秃秃无以防范蚊蝇。
图说:爱国卫生运动宣传画。
那时,一到夏天,居委会三日两头搞消灭蚊蝇的爱国卫生运动。就说灭蚊,除了往容易滋生蚊子的阴沟和积水地打药水,统一熏蚊子的场面更显壮观。
从居委领来六六粉滴滴涕,洒在废纸上,然后放在簸箕或破脸盆里烧。放室内,就要关好门窗,人到室外。同时也放室外花园树丛、弄堂角落里。一声令下,室内室外,前后弄堂统一行动,烟雾腾腾的一片。人只能到淮海路去“荡马路”。
图说:蚊子和苍蝇,一直为“四害”中的两害。
老底子的上海,蚊子凶猛。主持《密勒氏评论报》的约翰本杰明鲍惠尔回忆20世纪初的上海“溪渠纵横交叉,退潮时候,一泓泓绿水,都浓得像菠菜汤似的;于是,成了养育蚊蚋的大本营。”
图说:约翰本杰明鲍惠尔记录老上海的消灭蚊蝇的细节。
老外睡觉靠蚊帐。那时的上海,可不是谁都买得起蚊帐的。就是到了我上山下乡的年,还要凭《上山下乡通知书》到中百六店买蚊帐一顶。
图说:豪华高档的理查饭店(今浦江饭店)也难敌蚊蝇凶猛。
一日,鲍惠尔朋友借宿他下榻的豪华的理查饭店(今浦江饭店)。那朋友困相不太好,两脚伸到了蚊帐外。一夜过去,咬得红肿,几乎不能走路。
鲍惠尔说,如不点蚊香,就要往脚踝喷煤油。现在看来,“往脚踝喷煤油”的防蚊法真有点雷人。他提到一位传教士的发明到较靠谱:用一长方形纱布袋,从脚套至膝盖,然后扎紧。后来,这玩意被有心人推向市场,上了英国人商店的货架。
我在农场时,太阳落山后,就要穿套鞋。不然,蚊子叮起来吃不消。其他裸露处,则涂驱蚊剂。若不怕热,就早早躲进蚊帐。
图说:老上海灭蚊宣传标语。
斩草要除根,灭蚊就要铲除它的老窝。在百年前的上海,鲍惠尔见“市政当局普遍地向阴沟中喷射一种油液,把蚊子的滋生环境摧毁了。”
为什么要喷油?喷的是什么油?后查资料才晓得,鲍惠尔没看走眼,他所在的公共租界,工部局确是用油来摧毁蚊子滋生地的。制胜原理是:油的比重轻于水,漂浮于水面,等于覆上一层密不透风的薄膜,把蚊子的幼虫孑孓扼杀在摇篮中。
所用的油是原油加灯油的混合油,在不同季节按不同比例调配。在4、5、10月是原油和灯油各一半,6、9月的原油和灯油之比为2:1,7、8月的比例4:1。整个灭蚊工作从每年4月一直到10月,不到夏天就开始,过了秋天才结束。灭蚊有专业队伍,按划分区域进行,每周巡回喷洒一次。到上世纪40年代,喷油灭蚊法还在使用;仅在年7月这一个月里,法租界卫生部门每天就用掉到公升的煤油。
在喷油液同时,也用克勒斯力溶液等灭蚊药水。并采取其他手段:填池塘洼地、排干湿地,除水缸和花盆、消防水桶、雨水沟等处积水,消灭越冬蚊类子及放养食蚊鱼类等。
图说:公共租界工部局灭蚊队。
灭蚊还是有效的。据年工部局卫生处统计,当年蚊子约减少了25%到75%。过了二十六年,年7月1日《申报》报道:“沪南、闸北、沪西及英法租界一带,入夏以来,均感蚊虫猖獗,拍之不绝,驱之不尽,嗡嗡之声,终夜不休。”难道是碰上了蚊子的大年。
除了蚊子,苍蝇更叫人头疼。在鲍惠尔的住处,“这些苍蝇群集在后院和弄堂里的垃圾箱堆上,大吃大喝”。
相对蚊子,苍蝇较难对付。一是蝇卵蝇蛆的繁殖和生长地没蚊子那么专一集中,苍蝇的适应力强,在人畜粪、腐败动植物、垃圾污水等处都能见其踪影。二是越冬方式多样。既能以蛹态,也能以蝇蛆、成虫方式。三是飞得高快,扑打比蚊子有难度。
图说:消灭过冬蚊蝇很重要。
与灭蚊一样,公共租界工部局卫生处也组织了专门的灭蝇队伍,人员受过培训。那时,消灭苍蝇的主要办法是:首先铲除苍蝇滋生地,搞好环境卫生。其次使用药物,但没喷油,喷射的是以石油、肥皂、水、正二氧化石油精按比例配制的灭蝇药水和乳状溶液,以及牛顿铅室溶液、WI杀蛹药水等。再者是在公共场所放置蝇类毒饵机和蝇卵捕获器等。当然,最简单的办法是用苍蝇拍打,在它最活跃猖狂的夏天予以消灭。年,商务印书馆影片部摄制了《驱灭蚊蝇》,为全国最早的灭蚊蝇科教片。
常见外公顶着烈日,在弄堂口的垃圾箱旁拍苍蝇。他是里弄的小组长,要带头。那时,还用鱼肚肠等勾引苍蝇,然后击打。后发明的诱杀紫外灯和粘蝇纸,不知用的是同样原理?只是那股子腥味闻不到了,而苍蝇们却自投罗网。
图说:当年的宣传画。
袁念琪。年从农场考入大学,获法学士学位。年考入上海电视台,高级编辑(专业技术二级),上海长江韬奋奖获得者。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获全国报纸副刊作品年赛一等奖等,入选王蒙主编《中国最佳散文》和《中国新闻年鉴》。著有《上海品牌生活》、《上海门槛》、《上海姻缘》、《上海B面》和《零食当饭吃》等。
原标题:《百年前的上海,以油灭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