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能治白癜风 https://wapjbk.39.net/yiyuanzaixian/bjzkbdfyy/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官家秘设玄妙司,其间主人,无长剑立身,至卑至贱之躯,却运筹帷幄满腹谋略,翻手间可令王权颠覆,奸佞名臣一念间。
1
少女着散花如意云烟纹的三裥裙与浅茶色团锦琢花的对襟短衫,外加了件青灰色褙子,骑了匹小矮马,尚有几分稚气。
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此刻正坐在小矮马背上东张西望,眼中满是新奇。
在前头牵马的丫头很是苦恼,几次三番开口劝她:“主子,还是回去吧?晚了该宵禁了,这会儿路上的人都越来越少了……要不,至少让奴回去要些人手来护主子周全?”
少女蹙了蹙鼻尖,有些不满,娇俏道:“好不容易才溜出来的,人少才好呢,阿娘还以为我正乖乖在房里睡着呢。你若回去让阿娘逮着了,咱俩可就出不来了。
“阿茶,你快别啰嗦了,你不觉得临安可真好看吗,就连楼宇屋厝都比咱们那高大气派!”
叫阿茶的丫头拗不过自家主子,到底年岁小,三言两语便被带跑了,跟着点头如捣蒜:“是呢是呢,就连脚下的路都是青石板铺的,哪像咱们那,一年四季风沙漫天跑!”
主仆二人正新奇地东张西望,双眼发亮,就在此时,前方一高大魁梧的黑脸大汉挥舞着手边喊边跑来,疯疯癫癫、莽莽撞撞的。
小矮马没见过什么世面,受了惊,竟被大汉撞了个正着,将自家主子摔了下来,摔落时好巧不巧将那黑脸大汉一起撞倒。
酒气扑面。
那黑脸大汉身上好浓重的酒气,分不清是红脸还是黑脸,等丫头阿茶好不容易爬起来,见自家主子竟与一黑脸大汉撞到了一起。
正要护着自家主子,呵斥对方,没等阿茶呵斥呢,反倒是那黑脸大汉“哇哇”哭喊了起来:“撞我,坏人撞我,我要让我爹把你们通通抓起来打屁股!”
少女被搀起后,和丫头阿茶缩在一起,一时竟被对方这声哭喊整得不知所措,这生得颇为魁梧且满身酒气的大汉,行为举止看着,似乎是脑子不太好使……
那大汉自己闹了一阵,见没人理他,便也爬起来了,也忘了疼,挥舞着双手“呜啦呜啦”瞎喊着又往前跑去。
那少女这才回过神来,一摸自己的头发,惊呼了一声:“哎呀,我的钗子,这可是阿娘送我的及笈礼,阿茶,你快,你快去追那憨子,追回我的钗子!”
那钗子果然挂在了那黑脸大汉的背后,估计是刚才撞翻时牵扯上去的,丫头阿茶也跟着着急,急忙去追,跑去之前还不忘匆匆丢下话道:“主子等我,阿茶这就将它追回来!”
还别说,那大汉虽然脑子不太好使,跑得却忒快,阿茶又是头回赴京,没两下就被这的高阁繁楼给绕晕了头,不仅人给追丢了,连自己都有些晕头转向。
另一头,少女与小矮马留在原地等了许久也不见阿茶回来,也有些焦急了。正在此时,身后忽传来动静,少女一喜,只道是阿茶回来了。
正要回头,突然眼前一黑,被一个麻袋套了头,脚下一轻,让人扛上了肩。
“放开我,放开我!放我下来!”
少女蹬腿挣扎着,估计是挣扎得厉害了,扛她的人一时没防备,竟脱了手,少女趁乱扯开套住自己的麻袋,吓得眼前发黑、双脚发软,但还是拔腿就想跑。
对方好像反应过来了,兀地从背后将她扯了回来,一手还试图堵少女的嘴,不让她喊叫。
就在对方从背后将她扯回来时,少女明显嗅到了那浓重的酒味。
她慌到了极点,但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就在对方试图伸手堵她嘴之时,少女抱住对方伸来的胳膊就朝着上头狠狠地咬了下去。
“嘶……”
那歹人吃痛,继而一抬手,直接劈在了少女的后颈,劈晕了她……
2
阿茶在富庶繁华的临安城迷了路,走得双腿都失去知觉了,也没找到自家主子。
天蒙蒙亮了,小丫头年岁小,只知道害怕,也不敢回去,只满城无头苍蝇般寻找自家主子的踪迹,急得她是边走边哭,六神无主。
天还未大亮,路上连个行人也少有,只有露宿街头的几个乞丐醒得早,惺忪着眼不怀好意地看着边哭边漫无目的行走的阿茶。
偶有陆陆续续忙碌着准备起摊卖早点的商贩会不时朝她投来几分同情的目光。
就在阿茶觉得彷徨无助时,身后从远处缓缓行来一队车驾,跟着几个仆从,牵车的也都是高头大马,看着是大户人家的车驾。但那车驾并未行远,反而在经过阿茶身边时慢慢停了下来。
一侧的车帘子掀起,是一面貌年轻的锦衣华缎公子,问了她一句:“姑娘这般早,独自一人在外徘徊,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阿茶泪眼朦胧地抬头一看,车驾挂着祝府的牌子,里头这位应该就是祝府的公子了。
没人搭理她时倒还好,有人好心问了,阿茶反而止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我把主子跟丢了,回去定要被扒皮发卖!”
那祝家公子默了默,好不容易才从阿茶这把来龙去脉问清楚了,方才叹了口气:“今日早早出门,本是要上山接人的,家母在寺里祈福多日……
“罢了,帮人帮到底,耽搁些时间,想必母亲她是不会介意的。人已走失一夜,你这般找法怕是不行。
“这样吧,你且与我们随行,我们绕道去趟临安府衙多调些人马帮着找,你放心,那临安府尹看在我爹的面子上,定会帮忙的。”
阿茶感激不尽,随着祝家公子的车驾要去搬救兵。途径一处废弃破庙时,里头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阿茶吓了一跳,脸都白了:“那声音,像是,像是我家主子的……”
话音未落,阿茶便已急急忙忙跑进了那破庙,祝府的人也跟着追了进来。这一进来,那祝公子便已变了脸色,侧过了身,还命令自己的仆从道:“通通背过身去!”
阿茶一冲进来,就看到自家主子衣不蔽体形容狼狈,还看到一魁梧大汉正在穿衣,阿茶进来的时候,那大汉甚至还没将最外头那件外衫穿好。
那大汉也被突然冲进来的人马吓了一跳,转过头来,阿茶认出了他,分明就是昨天喝得醉醺醺冲撞了她们还撒泼打滚的傻子!
“主子!”
阿茶手忙脚乱扑向自家主子,抱住了她,少女明显也因清醒后所看到的景象刺激,脸一白,便再次晕死了过去,小丫头不知所措,只知道哭。
祝公子的脸色不太好看。方才进来的一瞬,匆匆一瞥,分明看到里头那位姑娘散落在身侧的白玉牌。
那上头刻着“云阳”二字,乃是镇守关塞建功赫赫的北定王膝下独女,“云阳郡主”这个封号还是当今官家亲自拟的。
那傻子……他自然也认得,满京城有谁不认得,乃是张庭正那幼年烧坏脑子的儿子张折柳!头一号胡作非为的混帐东西,偏生人家是个傻子,捅再大的窟窿也不好和他计较,可眼下……
如今云阳郡主被欺辱,张折柳被当场撞破凶行,祝公子不敢再往里头多看一眼,只下令道:“把那张折柳拿下!移交临安府衙门!”
3
顾衍之从宫里下值回来,罕见的神色凝重,赵玉卿那大概也听到风声了,顾衍之一回来就急急忙忙来找他。
顾衍之抬头看了赵玉卿一眼,摇了摇头:“官家震怒,已将张折柳案交由三司会审,眼下证据确凿,七日后问斩。
“至于张子敬……因上折为张折柳求情遭受迁怒,被以修撰典籍为由暂且软禁宫中,估计,会等张折柳行刑后再放他归家。”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赵玉卿也急得吃不下睡不着,因为这事,张庭正都病倒了,上回寿宴中毒,本就伤了根基,如今的情况不太好,赵玉卿也是刚从张庭正那回来。
为了这事,顾衍之在宫里也忙得脚不沾地,手背尚且有一处割伤,此刻用袖子掩着才没让赵玉卿看见,那是官家震怒摔盏时,被溅飞的碎片割到的。
那位北定王,乃是官家在位后追封的唯一一位大宁的异姓王。
北定王萧闵一生镇守边关,战功赫赫,直至战死沙场时膝下亦无子,唯留一个遗腹子,成了北定王的独女。官家感念其忠勇,追封其为王,赐其女“云阳郡主”封号。
此次老王妃带爱女进京,乃是为了太子选妃之事,云阳郡主她爹虽然已故,但官家对功臣遗孀血脉很是看重,是有意令云阳郡主为太子妃人选的。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官家金口玉言要处死张折柳,想要救人,怕是希望渺茫。
“因为此事,郡主寻了短见,虽被救下,但官家说什么也要给郡主一个交代的,张折柳难逃一死。
“况且……这是郡主清醒后当着老王妃的面亲口指认的凶徒,乃是当夜冲撞过她的张折柳无疑,”顾衍之也有些无奈,“再者,人证、物证,着实俱在。”
“人证物证?”赵玉卿虽然关心则乱,但听到关键之处,还是准确无比地抓住这字眼,追问道,“如何确凿法?
“私心里我虽不信张折柳会行凶,但倘若真是他,不光是我,老师也未必会对判决有丝毫异义。但倘若他是被冤枉的,他是孩子心性,我怕他有口难辩。”
“张折柳到案后,曾有过路人作证,当夜亲眼见过一大汉冲撞了骑矮马的女子,辨认后,确认那人便是张折柳。这一点和郡主身边那随行的丫头口供一致。
“再者,那晚张府的确派人到处寻找张折柳,张折柳当晚并不在府上,没有人能为他证明清白。”
“在那丫头追着张折柳跑后,不久便将人追丢了,郡主久候不见丫头回来,反而被人袭击掳走。
“彼时,郡主从奸人身上闻到了酒味,而张折柳冲撞郡主时,亦是酩酊大醉,不排除是张折柳绕道返回,酒后胡作非为。
“中途郡主曾一度挣脱,与歹人争执,更有打更人证言,曾在案发破庙附近的巷子里见过张折柳,彼时他正和一女子争执,撕扯女子的衣服……
“打更人探出灯笼欲一探究竟,张折柳恰好转回头,因而打更人能够确认所见者便是张折柳。此为两个目击人证,各不相干,证言可纳入判定。况且……”
顾衍之的话音一顿,抬眸看了眼赵玉卿:“郡主中途挣脱时,曾在争执中咬伤凶徒,张折柳的手臂上也有咬伤牙印,是新伤……
“最重要的是,次日一早,陪同郡主那贴身丫头找到郡主的,是祝民生祝大人之子祝复礼。
“张折柳是被当场拿下,被拿下时,他恰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衣,甚至衣衫都还未穿戴完全。”
如此,人证、物证俱全,加之郡主亲口指认,人又是被当场拿下的,张折柳如赵玉卿所说,说话颠三倒四、逻辑不清,更是什么也说不清楚,官家才因此震怒。
也是念及了张庭正年迈,且在任时颇为清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才不曾牵连了张家和张子敬的仕途,只是张折柳这条命,十有八九是救不回来了。
赵玉卿听罢,果然面色也是凝重:“我能见见张折柳吗?”
顾衍之摇了摇头:“此案不同以往,案子已定,无法提审,更无法探视。”
说到这,顾衍之似是想到什么,默了默:“倒是……有一计,只是有些风险。五日后,张折柳将迁死牢待斩,届时我可在狱中安插人手,令张折柳命垂一线。”
命垂一线,自然得为其请大夫。别的死囚便也罢了,张折柳决计不能死在牢里,便宜了他。
他这条命是要众目睽睽之下交待,好抚慰北定王府,因而狱中定然会匆忙为其请大夫医治,届时顾衍之便能令赵玉卿与其短暂地会面。
之所以说有风险……只怕狱卒发现不及时,命垂一线便真的成了一命呜呼。
4
行刑前两日,张折柳被移交死牢。
他很害怕,爹没来看他,二弟没来看他,玉姐姐也没来看他,那些人让他跪着,上面坐着好多人,一个个都横眉瞪眼,这里的人也很讨厌他,动辄对他拳打脚踢。
张折柳懵懂中并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但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好像回不了家了。
“进去!”
到了新的囚牢,这里关的都是死囚,到处都挂满了刑具,道道关卡如铜墙铁壁,空气中的气味潮湿腐朽,透着股血腥味,很是吓人。
张折柳被人推了一把,推进新的牢间里。看守骂骂咧咧地走了,张折柳蓬头垢面下的一双眼睛充满了恐惧,独自缩到了一个角落里,抱着双膝直发抖。
这里的气味难闻到牢房看守都不愿意多待,上了层层锁后便到外面喝酒了。
还以为能消停一会儿呢,没多久,里头便忽然传来了激烈的叫骂声和挣扎声,还有金属铐链碰击发出的声音。
几个看守不得不放下手里的酒壶和花生米,急急忙忙掏钥匙冲进去。只见此刻张折柳正被人隔着木头隔墙死死用铐链勒住了脖子。
对方是从隔壁牢间伸手穿过木头间的缝隙勒住张折柳的,边死命扼着他,边咬牙切齿大骂道:
“畜生!丢我们爷们的脸!老子平生最看不惯对女人做下三滥事的瘪三!你个瘪犊子,老子弄死你!”
被勒住脖子的张折柳挣脱不得,已经开始翻白眼了,再晚一步估计就要交待在这了。几个看守连忙齐齐冲了进来。
一个朝那死囚挥鞭子,大骂“都是犯死罪的,还分出个高低贵贱来了”,连打带扯的才把那撕扯拉开来。
另几个手忙脚乱冲进张折柳的牢间,这么高壮一个大汉,白长这么结实,眼下是面色青紫,翻着白眼躺在那一动不动了。
“怎么办?这可是要犯,得千刀万剐的,可不能便宜他就让他死在这了!”
年纪大些的看守还算镇定,手底下的几个都慌了神了,还是他赶忙打发了个人催促:“快快快,还愣着干嘛啊,快出去弄个大夫进来!”
年轻些的看守回过神来,赶忙撒腿就往外跑,到底是年轻,无头苍蝇似的,一出来就冲撞了贵人的车驾,吓得他直打哆嗦,“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车帘子掀开,里头传来顾衍之的声音:“可是出了什么事?”
随行车驾的观今和长风见状,着人上前盘问了几句。得知来龙去脉,长风才向车里的人回禀道:“大人,听说是伤了个要犯,正找大夫。”
没等顾衍之回答,观今倒是一抬下巴,不以为然道:“这么晚了,去哪找大夫?得了,算你运气好,小爷我也略通岐黄之术,大发慈悲帮帮你好了。”
观今这么说,那看守狱卒自然是感激涕零,但毕竟车里的人没表态,还是小心翼翼道:“不知里头那位大人……”
顾衍之这才淡淡一笑,从车里下来,口吻温和道:“今日顾某本是公务在身,不便耽搁。
“但你所说的那个人犯,顾某知道,官家很是震怒,滋事重大,断不能让其还未行刑便死在这。
“否则到时……龙颜一怒,怕是你们一众当差的,也难逃其罪。也罢,远水救不了近火,顾某便帮这个忙了。”
那看守自然感激,顾衍之便着长风在外候着,只回身将还在车上的赵玉卿请了下来,同观今一道随着那看守进去了。
观今看了几眼人犯,便打发那些狱卒道:“你们到外面把守着,我替人诊治,可不喜欢外人在场!”
“这……”
观今有些不耐烦:“难不成你们这么多人守着各个出入要道,还怕这个人犯插翅飞了不成?信不过小爷便算了,大人,我要回去……”
这些个看守本就怕事闹大,转念一想,哪个行医的没点怪癖?且他们又有求于人,左右待行刑前人犯还好端端在牢里待着,这事便算揭过去了。
便赔着笑,按观今说的退了出去,守在外面。
观今上前给人扎了几针,那张折柳果然便悠悠转醒,他们安排的人下手还是有分寸的。
一睁眼,张折柳便见到了顾衍之身侧的赵玉卿,一见着她,这个黑脸大汉便嘴一瘪,满是委屈:“玉姐姐,我害怕……”
时间紧迫,赵玉卿只能哄着他:“折柳哥哥,你一定要想清楚,据实以告,玉姐姐才能想办法帮你。”
赵玉卿的面色凝重,张折柳也察觉到了,止了哭,点了点头,生怕赵玉卿厌弃他,小心翼翼回话:“我一定乖乖听话!”
赵玉卿点了点头:“你真的伤害郡主了?”
这话一出,张折柳想也没想,只讷讷地点头……
赵玉卿几乎是瞬间脸色一凝,气氛骤然有些紧张,张折柳这才慢一拍细说道:“我撞了她,害她跌倒了,折柳害怕,所以马上就跑了!”
赵玉卿一顿,这才心情大起大落地松了口气,又问道:“你为何会让人在案发现场撞见,还撞见你正在穿衣?”
张折柳一听,顿时摇头如拨浪鼓:“不是穿衣,不是穿衣。
“折柳看她不好好穿衣服,怕她冷,脱衣给她盖,然后好多人就冲进来打我,把我绑起来!玉姐姐,折柳好害怕……”
这个答案,着实出乎赵玉卿的意料,她愣了愣,继而问道:“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去那里?”
张折柳歪头想了想:“有人说那里有好吃的,有叫花鸡!”
“有人?”赵玉卿顿时皱眉,“那个人你认识吗?”
张折柳憨傻地摇头:“不认识,折柳醉呼呼,好晕的。”
赵玉卿忽然有些头疼了,又换了个问题:“有打更人看到你在破庙附近的巷子与女子争执,还扯拽人家的衣服,可有这事?”
张折柳还是一脸憨傻,说话颠三倒四的:“折柳醉呼呼,好晕,不记得了……”
赵玉卿见他如此,叹了口气,也不再多问了。
观今见状,立马上前一步,抓过张折柳的胳膊,掀起他的袖子一看,上头果然有带伤的牙印,伤口还未长好。
见观今抓他的胳膊,张折柳忽然有些情绪激烈地反抗起来,想要抽回自己的胳膊:“她咬我!玉姐姐她咬我,好凶好凶!”
“玉卿,”赵玉卿的面色越发凝重了,顾衍之温声细语地提醒了一句,“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赵玉卿沉默地点了点头,张折柳在后面哭闹,赵玉卿也只好狠下心来跟着顾衍之出了这死牢。
回去的路上,见赵玉卿一路不说话,顾衍之才开口问了句:“玉卿,此事你怎么看?”
赵玉卿无力地摇了摇头,着实没有更好的思绪:“距离折柳大哥被问斩,只有两日了……”
在车外的观今哪壶不开提哪壶:“夫人,是不到两日,后天午时就要被问斩了……哎哟,长风你敲我头干嘛?”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长风冷飕飕扫了个眼刀子。
车里二人皆是一静……
好半天,赵玉卿才又开口:“你先前说,郡主那叫阿茶的丫头,是祝民生的公子祝复礼带过去的。他那么早出现在那,不觉得蹊跷吗?”
顾衍之知道赵玉卿在想什么,无奈地摇了摇头:“按祝复礼的口供,一早出门,是为了接回已在寺中住了数月祈福的母亲,路途遥远,因此才早早启程。
“况且他在案发当晚未曾踏出祝府一步,那叫阿茶的丫头,也是路上偶然遇到的,这些,随行和伺候的很多人都能作证。”
见赵玉卿的肩膀又垮了下去,顾衍之默了默,才又补充了一句:“倒是有一个线索,不知是否有用。那祝复礼的堂弟,祝民生的侄子祝恪守,曾在案发当晚出入过祝府。”
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5
这一晚赵玉卿休息得不太好,次日一早便在顾衍之的陪同下去往祝恪守府上附近的茶楼坐着,蹲守了足足一个上午,临到中午时,才见祝恪守走出府门。
早就守在祝府外的观今立马跳了起来,从祝恪守身边经过时,找茬将打来的一整壶蜜酿砸在了他身上,抓着祝恪守不放,大声嚷嚷:“我好不容易打上的一壶佳酿,你不许走,你赔我!”
祝恪守想赔钱了事,观今死活不肯,非要对方打一壶新的蜜酿赔他。
争执间二人推推搡搡,观今趁乱拉扯祝恪守的衣袖,动手动脚的,最后扭打在了一起,互不肯撒手,将祝恪守彻底惹毛了,冲着观今咬了下去,这才让观今吃疼撒了手。
祝恪守那些随从恨不得将观今围着一通揍,好在让“过路”的长风给撞见了,这事才算了了,领着鼻青脸肿的观今前往茶楼向顾衍之和赵玉卿复命。
一回来,观今便顶着鼻青脸肿委屈道:“大人,夫人,那王八羔子祝恪守定是属狗的,我确认过了,他的手臂上没有咬伤,喏,反倒是把我给狠狠咬了一口。”
说着,观今便伸出胳膊博取同情。
祝恪守身上没有咬伤……那便证明,祝氏兄弟并无嫌疑。
怎么会呢……
赵玉卿不解风情,没有注意到观今那一脸“求安慰,求表扬”的信号,反倒在看到观今胳膊上的咬伤时,陷入了沉思……
没被赵玉卿安慰,观今尴尬地缩回了手,放下了袖子,嘴里嘀咕着抱怨道:
“现下可怎么办?各方证据都对那傻子不利,傻子说自己是想脱衣给郡主盖上,目击证人说他是行凶后穿衣,脱衣穿衣的谁说得清……”
脱衣穿衣的谁说得清……
赵玉卿的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她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观今一跳,众人皆不明所以,只赵玉卿忽然拍桌站起,目光灼灼,一脸坚定:
“所有证人说的都是真话,但这些真话,拼凑出了一个天大的谎言!张折柳是被冤枉的。”
顾衍之微顿,似乎意识到赵玉卿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不得不给赵玉卿泼下这一盆冷水,提醒道:“玉卿,除非有确凿的证据,拿到真凶,才可能交换张折柳的性命。”
否则此案是被官家盖棺定论的,天子一言九鼎,没有任何人敢轻易推翻天子的结论。
即便张折柳是冤枉的,拿不出真凶,张折柳也必须死。官家需要的是他这一条命,以平息功臣之怒,好速速了结此案。
“话又说回来了,”观今回过神来,摸了摸下巴,“我记得祝恪守往日成天和吴三思,还有昌乐伯爵府的嫡次子叶赐来鬼混来着。
“这几日,那两位却没什么消息,吴三思案发后一切如常,倒是叶赐来,听说生病求医离京了。”
那吴三思,是正二品中书令吴光从的庶孙,至于那叶赐来,虽出身伯爵府,但族中早已没落,空有一爵位罢了。
顾衍之点了点头,这才吩咐道:“长风与观今,你二人前去查探吴三思。我另带一队人马,同玉卿前往截住叶赐来。”
6
底下的探子来报,叶赐来早在数日前便已往眉州的方向去了,顾衍之与赵玉卿快马加鞭,半刻不敢停歇。
但即便是这样,他们也无法确认叶赐来的最终去向。此人很狡猾,出了临安,踏入衢州界,便将人马分了多路。
已快马赶了近六个时辰的路,不仅人累,马也累,顾衍之只能和赵玉卿暂居驿站,安慰赵玉卿道:
“我已经派人前往查探哪一路才是叶赐来真正的去向,你别担心,另外,长风那边也传来消息,吴三思臂上并无伤势,他们正在赶来与你我会和。”
赵玉卿点了点头,虽说如此,但眼见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赵玉卿还是有些焦急,加之顾衍之派出去探路的几路人马到现在也没有传回消息,赵玉卿更是坐不住了。
反倒是顾衍之依旧安慰她:“叶赐来选择在这时候躲出去,行兵分多路之招,更显可疑,这至少说明我们的方向是对的。”
“可是明日午时张折柳就要被问斩了……”赵玉卿抬头。但在抬头的一瞬,对上了顾衍之漆黑温和看着她的眸子时,却是不由自主地一愣。
和顾衍之温润的外表截然不同,他的眸光始终给人以沉静之感,深不见底的丘壑之下,是不动如山的巍然淡定。
就连赵玉卿那一瞬和他对上了视线,都觉得整个人仿佛被吸附进去了一般,莫名地跟着安定下来。
顿了顿,赵玉卿整个人的肩膀才慢慢地有了些许的松弛,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即便如此,顾衍之也知道,今夜正在博弈的双方注定都无眠,不仅他们,叶赐来那边也是一样的。对方在躲,只要躲过了明日午时就安全了。
就算是过了明日午时,张折柳已经被问斩,而他们依旧穷追不舍,叶赐来也只需要继续躲,躲到臂上的伤势疤痕完全消退,也就什么证据都没了,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回京。
天已经蒙蒙亮了,赵玉卿直到后半夜才因累得不行稍稍闭眼打了个盹儿,但听到有探子回报的动静,赵玉卿几乎是立马就醒来了。
7
玄妙司手底下的探子打探到了叶赐来所藏身的一处客店,顾衍之和赵玉卿当即赶去,但等赵玉卿赶到时,翻阅住店名单,却根本没有叶赐来的名字。
这个结果,不仅赵玉卿不意外,顾衍之更是丝毫不意外。
叶赐来既是躲藏,必然会采用化名,也不敢和大队人马一起出入,想必会单独行动。
顾衍之在掌柜处留了一笔银钱,吩咐手底下的人道:“挨个房间搜!”
不多时,果然有人来报,说是搜到了叶赐来住过的房间。
顾衍之和赵玉卿匆匆上了楼,也不知这叶赐来是何时收到风声的,在他们来之前便跑了,跑得仓促,连包袱都来不及收,留下了不少贴身之物。
赵玉卿摸了摸桌上的茶壶,里头的水还有些温温热,估计是早上店家送来的,她微微皱眉:“应该还跑不远。”
“大人,夫人!我来了!”
正在此时,楼下传来观今的声音,长风与观今二人皆是风尘仆仆,估计是一夜未合眼赶了夜路。
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玄妙司饲养的狼狗和一只途中传信的鹰,顾衍之这才微微一笑:“你们来得正好。”
说罢,顾衍之便将从客房里取来的一件叶赐来的衣物交予长风,长风熟练地接过,令狼狗嗅之,然后又拍了拍狼狗的头:“搜!”
那狼狗吠叫了一声便冲出了客店,本立在观今肩上的鹰也离了肩,随之冲了出去。
一行人直追着一对鹰犬搜到了城郊一户农户家,狼狗才原地一坐,那盘旋的飞鹰也俯冲而下,直接停在了那间简陋的屋舍顶上。
赵玉卿和顾衍之对视了一眼,继而赵玉卿二话不说便上前踹了门。
门一踹开,里头果不其然便见到一十八、九岁的青年,正是昌乐伯爵府的叶赐来。
此刻叶赐来正坐在地上,却是脸色苍白,大汗淋漓,身边还有燃烧正旺的一盆炭火。叶赐来撸起袖子的一只胳膊上,赫然是一片血肉模糊,是用炭火灼烧了一大片皮肤。
赵玉卿的脸色一沉,叶赐来反而白着脸扯动嘴笑了,他又虚弱地看了眼在屋子角落里那粗制的滴水漏刻。
“滴答……”
叶赐来这才长长松了口气,颇有些挑衅一般抬头看向闯进屋子的这些人,低喘着气:“午时刚过,嘿嘿,就在你们踹门进来前。”
8
赵玉卿的脸色果然不好看,上前便拽住了叶赐来的衣领,顾衍之也不拦她,更是不让长风和观今插手。
叶赐来抬头看赵玉卿,也不挣扎,反而试图说服她:“那个傻子已经问斩了,你们何必穷追不舍?哦,还有……我不小心打翻了炭盆,烧伤了手。”
赵玉卿被气笑了:“这样的天也烧炭?”
叶赐来苍白着脸强笑道:“我生病畏冷……”
别说赵玉卿被气笑了,被拦着不许插手的观今都被气得不清,伸长了脖子嚷嚷道:“叶赐来,你以为你得逞了?傻子根本没死!
“早在我们往这赶来之前,张庭正就浪费了自己一张免死金牌,都是金口玉言,官家虽说没有免傻子死罪,但答应了多给他一日,你没想到吧!”
观今这话不假,早在官家尚在潜龙时,张庭正曾救过官家一命,因而才得赐了这免死金牌。
否则以张庭正当官时的脾气,多得是权贵弹劾。官家念着往日恩情,才不曾与他为难,保他顺顺当当挨到了告老辞官、颐养天年。
叶赐来闻言,果然面色一变,但仍强撑着:“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言下之意,他已经用伤害自己的方式磨灭了铁证,眼下是什么证据也没了。
“是吗?”许久没说话的顾衍之这才缓缓勾起嘴角,叶赐来虽不明所以,但还是莫名地有些慌乱。
果然便见长风从外拎了个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农夫进来,长风那浑身冷飕飕的气息,将那农夫吓得不清。
他一松手,那农夫便已双腿发软扑跪了下来,哆嗦道:“小人,小人亲眼看到了,他的臂上有咬伤的印记。
“他一来就给小人一笔银两,让小人烧来一盆炭,还把小人赶出去不让进来。小人也只是觉得奇怪,这种天气,烧炭做什么,这才躲在门缝外偷看……”
叶赐来的面色有些扭曲,但还是强颜欢笑:“哈,你们随便抓个人就说是证人?他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到了这会儿,赵玉卿早已经恢复了面无表情,只定定盯着叶赐来看,将叶赐来看得浑身冒冷汗。好半会儿,她才凉飕飕开口:
“在此之前,我们的人曾与祝恪守发生争执,被祝恪守咬了一口,巧合的是,张折柳手臂上的牙印,竟和观今手上的几乎一模一样,皆出自祝恪守。就这点,也足以证明张折柳无罪。”
听到“祝恪守”三字,叶赐来果然面色变了又变。
“另外……”顾衍之缓缓地于赵玉卿身侧站定,似笑非笑地补充了一句,“你以为,祝恪守他们会将自己牵扯进来吗?他们早已一口咬定,将罪名推到了你一人头上。
“祝恪守可是亲口交代,是为了你,才一时糊涂做了伪证,否则你以为,我们如何能找到这里?
“试想,祝恪守有堂兄祝复礼与伯父祝民生护着,哦,还有吴三思,也说自己和此事毫无干系,再不济,他也是吴光从大人的亲孙子。
“至于你昌乐伯爵府……一个没落的门庭罢了……”
诚然,顾衍之这话多半是在诈他,乃是料准了叶赐来这段时间东躲西藏不敢与京中有过多的联系。
当然,这些话也不全是诓他的,至少顾衍之有句话说对了,祝、吴两家于内阁分庭抗礼,手握实权,远非一个没落的伯爵府能比的。
果不其然,叶赐来听了这话,满脸震愕,继而怒不可遏:“他们怎能都推到我一人头上!”
9
那天,他是喝多了,并不知道那是郡主,毕竟他们谁也没见过这位远在边塞的郡主。
他只以为是寻常人家的民女,这才一时兴起,用麻袋套住了她,试图将人拖进漆黑无人的破庙里。
这种事他干过很多次了,大多女子在失贞后并不敢声张。或是给钱私了,也有抬了妾的。
他也没料到那天会遇到这样烈性的女子,险些让她挣脱,还被她狠狠咬了一口,恼怒之下,他才将那女子劈晕。
“玷污郡主的不止是我,祝恪守和吴三思分明也参与了,末了,我们才发现了郡主的玉牌。”
叶赐来的神色有些慌乱。北定王,那是大宁唯一一位异姓王,若是知道对方是云阳郡主,就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胡作非为。
“得知郡主身份后,我们很慌乱,祝恪守连夜便去了祝府找堂兄祝复礼救命。此事要是捅出去了,我们都得完蛋,还要牵连了家里……”
刚好,吴三思曾在酒楼时见到有人冲撞了郡主,看着像是张家的傻儿子张折柳,彼时他们还逗过那个傻子,让他摔了个狗吃屎。
于是,他们便按照祝复礼的吩咐,想出了一计嫁祸之法。如此恰好,当夜张家也在派人到处找张折柳,他们便寻到了张折柳醉倒睡死的地方,反正那傻子常去的也就那几个地方。
“祝恪守本来就生得阴柔,便作了一身女子打扮,叫醒张折柳。
“本是要装作被张折柳欺辱的,谁知道祝恪守才刚想脱衣服,张折柳的反应比他还大,死死抓着祝恪守的衣襟死活不让他脱。
“争执中,祝恪守趁机咬了他一口,张折柳果然落荒而逃……”
赵玉卿知道,张折柳的心性单纯,未识得男女之事,突然有一人死活要在他面前脱衣,张折柳自然会害怕。
偏生打更的路过,只看到了前半部分,便以为是张折柳强行要脱女人的衣服,是女人挣扎着不肯脱。
叶赐来咽了口唾沫:“张折柳落荒而逃后,吴三思便在他的必经之路逮住他,告诉他破庙里有好吃的叫花鸡,将张折柳引至破庙。
“本只是想让祝复礼带人在现场逮他个正着,谁知道张折柳那个傻子,竟然怕郡主冷,要脱自己的衣服给她盖上,刚好便被那丫头撞到,以为他刚行事完要穿衣,这事便更说不清了。”
这计策本就天衣无缝,老天还助了他们一把。
郡主曾被醉醺醺的张折柳冲撞,当日他掳走郡主时刚好又饮了酒。
郡主闻到酒味,醒来后第一眼见到的又是不知正脱衣还是穿衣的张折柳,且张折柳臂上也有咬伤,便越发深信不疑,亲口指证了张折柳。
确保一切按计划顺利进行之后,叶赐来唯一要做的事便是回家收拾几身行囊银子离开临安。他得躲,直躲到风声过去。
事已至此,顾衍之轻叹了口气,吩咐道:“长风,着人将叶赐来押回临安。观今,将口供整理后,令其画押,送往大理寺。”
“是!”二人齐齐答道。
一群人当即冲进,将叶赐来押走。赵玉卿也正要随着顾衍之出来,却在踏出这屋舍后,身形有些不稳,有些晕眩,这是几乎两夜没合眼的缘故。
10
待赵玉卿再次醒来,已是深夜,她正身处驿站的榻上,顾衍之正在烛火前处理文书,那只苍鹰仍停留在顾衍之这。
见她醒了,顾衍之这才停下笔来,回头看她:“醒了?你已多日不曾休息好,路上颠簸怕是更难以休息,索性便在驿站让你安安心心睡会。”
赵玉卿爬起来,还有些睡眼朦胧,一脸迷茫,反应迟钝:“观今他们呢?”
顾衍之这才笑了,又与她交代了一通后续事宜,才道:“张折柳已经放出来了,叶赐来对其罪行供认不讳。
“眼下昌乐伯爵府该是闹翻了天,昔日故交与满朝文武避之如洪水猛兽。郡主她……想来不日便会返回封地,官家已下令不得重提此事。”
赵玉卿好像慢慢有些清醒了:“你怎么没提祝家和吴家?”
顾衍之沉默了片刻,方才启齿:“玉卿……祝复礼与此事无关,祝恪守和吴三思也只是惩戒,官家斥责其二人交友不慎,是非不断……”
赵玉卿眉间一蹙,有些赌气,打断顾衍之的话:“所以只是无权无势的昌乐伯爵府推了个叶赐来出去顶事?
“他们对郡主行了那等禽兽之事!郡主还为此几次三番欲图自尽!还有,他们分明,分明联手嫁祸张折柳,这是草菅人命!”
顾衍之从未见过赵玉卿发这样大的脾气,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劝她:“叶赐来已经认下了所有罪行乃他一人所为,伯爵府也不敢攀扯祝、吴两家。
“毕竟,只牺牲一个儿子,尚还能留得青山在。若是与祝、吴两家撕破了脸,伯爵府能否守住眼前的这一点富贵还未可知。”
祝民生和吴光从,都是朝中要员,这个结果,也是官家默许的,既能令此事告一段落,又能给云阳郡主一个交代。
他很想守住赵玉卿身上这难能可贵的些许天真,但这就是名利场,是他们不得不面对的现实。这个世界,没法非黑即白,朗朗乾坤,不可能不着片云遮日。
此事,非但赵玉卿做不到,便是顾衍之,也不过是区区蝼蚁,无能为力。
顾衍之不希望再因为此事与赵玉卿起争执,故而抬手抚了抚身侧的苍鹰,起身,对赵玉卿道:
“玉卿,宫里传来消息,官家怒火攻心,病卧龙榻,内侍省乱成了一团,我已不能在外耽搁,需得连夜赶回。
“天还未亮,你且再休息会,马车我已经命人备好,你等天亮了再走,我留了些人手护卫你的周全。”
赵玉卿无力地点了点头,她也委实不想因自己的恼火,拿顾衍之撒气。
顾衍之一走,赵玉卿倒是想睡,但怎么也睡不着,索性便想起身透透气。这才刚起身呢,忽然一枚短箭破窗而入,“嗡”的一声,稳稳钉在了床头的木头上。
那短箭上,还夹带了一张字条。
赵玉卿愣了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解下那字条,顿时变了脸色。
她匆匆走出了屋子,果不其然,她的屋门口横七竖八倒了几个身着夜行衣的护卫,那都是顾衍之特意留给她的,眼下竟被人悄无声息杀了……
按说玄妙司训练出来的逻卒,不说各个如长风一般身手一流,但也是个中高手了,什么人可以轻而易举悄无声息将他们全部结果了,目的却只是给她送来这样一张信条……
对方似乎,并未打算要对赵玉卿不利,却不想让这些逻卒留下碍事。
此举狠戾,行事果断,态度不明。
赵玉卿顾不得许多,按照信条中的指示骑上马,循着沿途缚在树上的白巾找到了一处无名坟冢。
按照信条最后的指示,是要她掘坟,赵玉卿皱着眉头,虽心有顾忌,但还是照办,继而便在这无名坟冢中,挖出了一具早已化为白骨的女尸……
尸身穿的是嫁衣,袖中还藏有聘书,赵玉卿打开那聘书一看,顿时身形一怔,竟是久久没有下一个动作……
这是眉州丹楞县的赵家女,嫁予临安顾氏为妻……却为何,花轿还未踏入临安一步,新嫁娘却死在了荒野,葬入了孤坟?
若眼前这具白骨才是真正的赵家女,那她是谁?为何她会顶着赵家女的名号,嫁入顾府?
越想越头疼,赵玉卿甚至还未弄清楚,那试图将她引诱至此、发现真相的人究竟是谁。
11
眼下赵玉卿不知的是,此刻正处于暗中的两名探子一路尾随至此,明显是和她一样震惊,且很显然,他们并不是玄妙司的人。
“顾衍之果然有猫腻,快,速速回去禀报祝大人!”
二人低声交代了一句,便打算悄无声息地全身而退,可才刚转过身,便被眼前的人拦住了去路。
拦他们去路的,乃是一身着青衫、面貌清朗的男子,对方两袖清风,两手空空。
二人皆是一愣,才见对方缓缓垂下眼帘来,空手往腰间一探,便有一抹清冷的青光一闪,稳稳地抵在两人的喉结前。
男子这才冷不丁开口问了句:“方才,在下似乎听闻二位提到一句‘祝大人’?”
好强大的剑气,令人动弹不得的压迫感,偏偏执剑的人却是身姿潇洒,一派随意悠然,这危险的压迫感几乎是从无到有瞬间爆发的,此前该得隐匿得多好。
“我二人,只是奉命盯着顾府出入之人的一举一动……”二人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那于驿站将数位高手悄然灭口的人,也是你们的同党?”男子不紧不慢地发问。
二人面面相觑,面上的茫然看着不像有假:“我们之中,怕是没有这等身手卓绝的人。”
若有,他们这会儿也不会被眼前人手中区区一把软剑逼得寸步不敢行了。
“况且看不惯顾衍之的人多了去了,我们只负责打探消息……”
“原是如此。”男子点了点头,但却似乎并未打算收剑。
对方直到这会儿,才隐约猜出了几分对方的身份和手中的那柄软剑:“这莫非就是大名鼎鼎的青崖剑,你是,你是……你此时不是应该软禁在宫中?!”
大名鼎鼎的青崖剑,早已失传多年,千里可取对方首级,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样的高手,怎会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小修撰郎?
“哦,大哥无罪释放,我自然便被放出来了。”张子敬随口一答,这才手中剑光一闪,悄无声息地收回。
软剑上甚至未见丝毫血丝血腥,那二人便已直挺挺地原地一跪,脑袋“咕噜咕噜”滚出了老远。
张子敬手中的青崖剑,转眼便已藏匿无踪,他这才缓缓抬眸,目光颇有些悠远,穿透这夜色。
事实上,他之所以解决这两个试图通风报信的探子,并不是在乎顾衍之是荣是辱、是生是死,只是那个丫头……于他而言很重要,谁也不能伤她。
此刻张子敬手中正摸索着那枚短箭,许久,眼底也慢慢浮现了些许迟疑,究竟是谁以这种方式提醒赵玉卿,背后的目的又是什么?
12
顾衍之处理罢宫里的事,疲惫地从宫里出来,听到玄妙司派出保护赵玉卿周全的逻卒失去了联系。
顾衍之的脸色瞬间一沉,正要赶回府里,却听长风低低道了一句:“夫人已经回府了,安然无恙。”
顾衍之着实是愣了一愣,但并未再多问什么,匆匆回了府。才刚进府,便见到赵玉卿了,她只是站在那,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对劲,身上沾满了泥土。
顾衍之微微皱眉,屏退了所有人,执起赵玉卿的手试探了一句:“玉卿?”
赵玉卿好像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抬起头,看向顾衍之的眼神满是茫然:“我发现眉州赵氏女的尸骸了,且,她的爹娘……应当在三年前便已经死了。”
所以,她究竟是谁……
赵玉卿这样的反应,着实让顾衍之有些哑口无言,好半会儿,才艰难开口:“玉卿,我以为你会希望我这么处理。他们不得不死,我已将他们厚葬,亦并非有意瞒你,装作不知。”
并非有意瞒你,装作不知……
赵玉卿仔细琢磨着这几句话,一时越发发懵了,所以不仅顾衍之知道此事,她也本该知道此事?
顾衍之是知道嫁入府中的娘子早已被李代桃僵,可是她又是为什么要冒名嫁予顾衍之呢?
赵玉卿忽然觉得脑子有点乱,再在顾衍之面前多待一刻都怕自己的脑子会更乱,因而下意识地缩回手来,有些磕巴道:
“我收到贾小姐的信,就是建州的贾小姐,救过我的,贾小姐要成亲了,我想去赴贾小姐的婚典,行吗?”
这一听便是借口,赵玉卿很不会撒谎,因而一撒谎就总眨眼睛。
在赵玉卿下意识缩回手的刹那,顾衍之的眼底明显地一沉,浮现几抹失落,只不着痕迹地缩回自己握空的手,尚且还算口吻随意自然地问她:“我派人随行保护?”
赵玉卿没有拒绝。
沉默了片刻,顾衍之方才又开了口,颇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了句:“这次会回来吗?”
这次?
赵玉卿愣了一愣,不知为何,顾衍之方才眼帘一垂,眸光一坠,那失落的模样,让赵玉卿心里很不好受,便有些心软:“回。”
顾衍之闻言,果然得逞一般不动声色地勾起嘴角,口吻依旧温柔:“何时回来?什么时辰?”
好像一定要确认赵玉卿会回来他才会放心,那温柔中的小心翼翼,带着几分卑微和讨好。
本章完,看本专栏所有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