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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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爹的传奇故事一只寿终而非正寝的夜壶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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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大人们说,二爹从县城的文史馆退休后,就来了小院里,跟他的小儿子一起过了。还听说,二爹有四个儿子,但平素喜欢小儿子,为小儿子操的心也最多。

印象里,自从二爹住进了院子,就没看见二爹上过厕所。那是不是二爹舍近求远,嫌院子里的厕所臭,跑到院子外面去蹲茅坑?那倒也不是,二爹住的屋离厕所很近,也就二三十步远。一年四季,也没听到二爹抱怨过厕所的臭味呢。再说,那日子里,哪儿的茅坑里不是爬满蛆虫?不是苍蝇成群?不是臭气熏天?尤其是遇到夏天,尿池里散发出来的那种刺鼻的氨臭味,会让蹲坑的人窒息,只能三下五去二,速速解决,快快逃离。

记得二爹刚到院子里来住时,夏天快过完了。最初看见那老头,精神矍铄,总是不声不响地在院子里背着手,迈着方步闲逛。有时也弯着腰,牵着一个两岁多的孙子,围着院子转圈儿。小孙子走路一摇一晃,没有确定的目标,二爹就只好停下来,适当纠正孙子的行走方向,或者二爹干脆站在一个特定的位置上,再呼唤孙子朝自己走来。二爹极有耐心,从傍晚开始,出门朝西,再按反时针方向,西南东北,一个圈儿到家,天就完全黑下来了。

很多时候,看见院子里的孩子们蹦蹦跳跳,二爹也总是要停下来,用慈祥的眼睛看孩子们几眼,那会儿,二爹的脸上的微笑像涟漪四散,从额头到眼睛,再到两个嘴角,渐渐绽开。然后,二爹还会自言自语地呢喃几句,但听不出来说的啥。

后来,在学校里接触了一些普通话后,才恍然悟出,原来二爹是在用普通话讲:好玩儿!好孩子!这在我的方言中要说成:这些伢们的玩得好有味!两种语言发音风马牛不相及,那二爹的话咋听得懂呢?

院子里的小孩们很快就和二爹混熟了,二爹太和善了!他尽量用靠近我们方言的普通话和我们交流,总是讲些有趣的故事给我们听。到了快过中秋的那几天晚上,院子里的不少孩子都来听二爹讲月亮身上的那些事儿。比如,讲月亮为啥圆了缺,缺了圆?讲嫦娥为啥没有喝孝感米酒?讲李白为啥在月亮下面喝醉了?讲李白为啥喝醉了还记得邀请嫦娥跳舞?好像有一天,二爹刚说到李白望着天上的嫦娥,要喊她来一起跳舞时,就突然打住了,说了一句,稍等哈,我要进屋里去有点事。进门后,二爹就把门关得紧紧的,约摸有四五分钟的光景,二爹才打开门走出来,脸上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窘态,但马上又用呵呵一笑盖住了。二爹又从容地坐下来,继续讲人间的李白如何喝酒吟诗,讲天上的嫦娥为何待在月宫。

二爹讲故事时,突然中断的事情不止发生过一次,我当时留下的印象就很深,啥原因呢?似乎有点神秘感,而且那种神秘感,一直没有从我的印象中消失。

中秋过后的一天,我早上约二货去上学。二货和我同龄,还是同班同学,上学放学,拉屎拉尿,总是在一起。路上,二货说,他爹爹今晚可能又要给我们讲唐诗里的月亮。我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爹爹今天讲故事时,会不会又到紧要处突然中断,然后起身进屋里去,还要把大门关得死死的?二货诡异地一笑,贴着我的耳朵说:“我爹爹那是要拉尿了,但他有点古怪,要是去厕所,见了人就憋得慌,死活也拉不出来。他进屋里去,可以把尿拉在夜壶里。”我说:“这会厕所里也没有人啊,有啥事?”二货说:“那也不行,那要是万一进去了一个人,会把我爹爹吓死的!”

看来,二爹有怪癖,而且还不轻!

学校还没到,二货看了我一眼,然后踏着脚下的青石路,望着天上飞过的鸟儿,继续漫不经心地跟我讲二爹的秘密:“我爹爹一辈子都是这个习惯,总是躲在屋里往夜壶里拉尿。有一次半夜里,我被尿涨醒了,起来满屋找夜壶,也没见到,就准备去门外拉。不想,当我正把门打开了一个缝儿时,就见我爹爹站在门口,一手提着尿壶,一手在口袋里掏钥匙。当时,白生生的月亮照着爹爹,把我吓得打了个冷战。”

二货的话戛然而止,但感觉话显然还没有讲完,但那会儿已经进了校园,再走几步就进教室了。跨进了教室的大门,二货就像不认识我似的,径直地朝他自己的座位走去,我也坐上了自己的位子,但偷偷瞄了二货一眼,见他拿出了课本,我也迅速从书包里取出课本来,等着老师上课。

我终究知道了二爹小便不上厕所的秘密,但随之又有一个新的困惑来了。那两天的课堂上,我的脑海里弥漫的都是二爹和他手上的那把夜壶。二爹提着夜壶半夜里进门,还在门口和二货撞了个满怀,那一幕多么滑稽又是多么诡异?!。一连几天,我也不好再追问二货:二爹提着夜壶进门的下文呢?因为这件事明显蹊跷,那事里面是不是还有二货不想说的隐情?

没过两天后的语文课上,老师布置课堂作业,写一个小作文,题目是“记忆中的一件事”。真没料到,二货竟然把那天晚上他拉尿的事写了出来。想不到的是,老师还表扬了二货写得生动,称作文描述了真实的生活场景,还让二货当堂读了自己的小作文,这在语文课堂里是一种不容易得到的殊荣。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当年武汉疫情解封后,二货像个孩子,欢天喜地,一定要来武昌见我。他说,地方文史馆约他撰写的他爹爹的生平传记,已经脱稿,他要我第一时间帮他看看初稿。看字这件事,我已经习惯了,但答应二货,主要还是发小的情谊尚在,至今,二货还是我的朋友圈里的常客呢。除此,当年对二爹留下的若干好奇感,似乎也仍没有消褪殆尽。在我的记忆中,二货爹爹身上像谜一样的东西,太多太多了。我想通过读二货的文字,以期获得对二爹一生更多更全面的认识。下面录一段二货的原稿文字,内容正是那个月夜下的二爹,提着夜壶进了门,然后和二货的一段对话。

“你黑更半夜的想往哪里跑?”爹爹劈头就是一声大喝,进门后马上就反手把门关上了。闻爹爹先声夺人的一问,瞬间,我的尿都被吓回去了。“我…我刚才…刚才解手没…没看到夜壶呢,爹爹,是您拿走了?”爹爹把提着夜壶的手一扬,厉声喝道,“这不是夜壶?快点进屋里拉去!”我接过空空如也的夜壶,迫不及待地扒开夜壶嘴子盖,一下子哗啦啦地尿开了。放下夜壶,又盖上夜壶嘴子,那刻,如释重负的我,感觉好舒服,好舒服啊!浑身一松弛,我就想说话了。我望着爹爹,轻轻地问了一声:“爹爹,你是不是梦游去了?你梦游拿个夜壶干么事呢?老师说梦游是不可以拿东西的,那是会伤害别个的。”

“一个小孩子家哪有那多话?你拉完了赶紧睡觉去!”爹爹话音没落,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指着地上的夜壶说道:“记得以后夜壶莫放在屋子当中!还有,拉尿靠夜壶嘴近一点。”随即便弯腰提起夜壶放到了墙角处。看着爹爹扭头睡他的觉去了,我也悻悻地爬上了床,但一直睡不着,还在想着刚才诡谲的一幕。爹爹黑灯瞎火地提个夜壶,在外面做么事去了?(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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