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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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梦开始的地方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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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父说,你的母亲,除了溺惯坏了儿子,再无别的不是。可是这笔帐也不忍心算到她的身上,因为她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姝妤,你更不必再怨恨你的母亲。

她深知舅父这句话的意义。她并非母亲的亲生女儿。关于她的身世,她从未对外提过,因为,她早已与母亲的生命融为一体。如果沒有母亲收养她,视为己出,她的生命不知将会在哪里。

舅父又说,你不必愧疚于你的父母。但是,关于你的兄弟,你不能说没有人可以改变他,别人可以说,唯独你不能说。你要相信他,鼓励他,给他温暖,他会改变的。

她知道,这是舅父要她负起与弟弟沟通的责任。舅父已经老了,他担心的是他们这父辈一代人紧密相联的关系还能否继续下去。

妹夫把舅父送到卧室去休息。回到客厅时对表妹说,老人今天有点激动,莫不是喝多了酒吧?表妹说,不过是一小盅,主要还是心里有事似的。妹夫借故出去了,只剩下姐妹两个人。

表妹问她,姐,你和姐夫还好吗?她说,我们还好。表妹又问,你们平时谈话多么?

她说,很多,总有说不完的话似的。表妹又问,都谈论些什么话题呢?

我们谈论人生所有的话题,总有话题可聊,即使观点不同。

你们吵架吗?

当然,哪有不吵架的夫妻?如果一对夫妻是沉默不语的,岂不是太可怕了?

表妹又问,姐,你有幸福感吗?

她说,没有完全幸福的人。哪里有完美的世界?但是我满足,知足常乐。

表妹说,我和孩子的爸爸谈论最多的是钱。我们至今没有要孩子,没有足够的安全感。姐,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待你好,除了爹妈,只有自己待自己好。这是我亲身体验的总结。所以,我舍得花钱。

她联想到自己,母亲刚刚去世的时候,她的精神受到极大的刺激,她简直无法单独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她漫无目的,一个劲儿地往人多的地方钻,她特别爱花钱,也是漫无目的,好像只为驱散心头的烦躁。但是,这并没有起到一丝一毫的效果。然而,不这样做她就要死掉一样。她完全就像一只没头的苍蝇嗡嗡乱飞,连自己都讨厌自己,不清楚生活的意义。她甚至怀疑自己一定是疯了。她说不出来的郁闷,孤独,迷茫;母亲没有了,她的世界也乱了套。就这样她疯疯癫癫地往外跑了几个月。

父亲是早于母亲冬天离世的,她一边伤心悼念父亲,一边渴望春天快快来临,以驱除她心头的寒意;因为迎春花是黄色的,杏花和梨花是白色的,于是她买回成箱子的黄色与白色的围巾,以此来纪念他的父亲;直到围巾换了季节。

紧接着母亲逝去,如果说父亲的死她还有所知觉,有目的的去狂买东西。那么母亲的死则彻底地击垮了她的灵魂,以至于出现不受控制的花钱,买,买,买,丢,丢,丢,拿去送人,却排遣不了失去亲人的无限的离愁。

直到有一天,钱花完了。她逐渐清醒了,她有孩子,有丈夫,有家庭,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所以,她非常明白,一个人如果特别爱花钱,一定有某种无从述说的忧伤,它只有靠花钱来弥补精神的空虚与无助。

她说,花钱,那也是有钱才花得。没有钱时如何花钱?但是,没有钱,人的头脑才会清醒。如今在金钱上,姐姐是一贫如洗。所以,我迫切需要赚钱。说是追求梦想,还不是为了生活。

表妹说,何为梦想?我从来就不相信这虚无缥缈的东西,只有钱才是实在的。我们家的钱都是在我手里。姐夫他不给你钱花吗?

她说,我们现在没有钱。但我们都相信这只是暂时的,从没有气馁过。但凡他有钱,也会给我的。

表妹说,从前的你,是最会打扮的,你在我家住着写小说的时候,我总是羡慕你漂亮无比。后来,你跟我哥在一起,我又羡慕你掉到了福窝里,总以为你是被幸运之神眷顾的人。不过,正像你说的,穷并不可怕,只要不气馁,一切从头再来。我永远相信姐是最棒的。

她说,你的鼓舞就是温暖我的火把。我只是想明白,你出来工作怎样获得丈夫的支持的?表妹说,成人以来,我一直工作着,真正闲下来又会受不了,觉得很无聊。工作已经成为我习惯的生活方式。我有钱赚,能贴补家用,减少他的压力,他自然无话可说,谁会讨厌钱呢?

她垂下头去,说,我从来没有挣过钱,这使我感到不安,即使我想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也是不容易的。

表妹说,你还没有做,就先给自己下了定语,为什么不容易?她说,你哥他不大支持我写东西,认为这是我天真的梦。也许我是住在他给我的象牙塔里还说着他的不是。这像是两本不同内容的书硬要揉成一部书,或是两个思想不同的人要合写一本书,很困难,阻力重重。

表妹说,姐,你从来就没有工作过,没有挣过工资,对钱上也不敏感。你就是被动地依赖丈夫。不是被自己否定,就是等待别人否定。你完全习惯于被保护。既然你选择了自己的梦想,就去努力实现它吧。我们是没有梦想的人,其实这样的生活是相当无趣的。

她说,我要回到梦想开始的地方去,这固然不容易,它需要勇气。但是我更需要独立,像表妹你一样独立。所以我专程来请教你。她突然间问,姝珮,你知道了什么吗?

表妹问,知道什么?我不知道表姐问的话什么意思。她说,我不是你姑母的亲生女儿。难道舅父不曾告诉你吗?

表妹惊讶万状,连连说,这怎么可能?不可能。她说,看,你叫姝珮,我叫姝妤,这大概是母亲和舅父有意将我们的名字起成一致,在他们的心里,一定希望我们永远相联不要分开。舅父今天这样的表现,你们或许觉得异常,可是我知道,那是老人家在为我担忧,为我的兄弟担忧,他怕我们俩最后的关系走散了。虽然我们不是一母所生,没有血缘关系,可是在舅父和母亲的心里,我们永远是一家人,要永远在一起。在母亲生前,她曾经拉着舅父的手交叉叠放在一起,虽然她已经失语,不会说话,但是那眼神,舅父是明白的。母亲的遗愿,是告诉他两个孩子一个都不能丢下。她说着,眼睛又红了。

姝珮似乎恍然大悟起来,她缓缓地托起姝妤项上的一块枣红沁色的和田玉佩饰,说,姝妤姐姐,你的故事和它有关系吗?这块玉,是你的亲生父母留给你的吗?

她说,不,毫无关系。这是你姐夫送给我的护身符,所以我一直戴着。

姐,它是你的另一个故事吧?快讲讲你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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