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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啸诗集第八集由龙修德整理龙雨著小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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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青春啊!青春(作者龙雨)

(龙雨青春回忆二十一)

二十,现实教育(一)


  农忙“双抢”季度(五六月抢收小麦,抢插早稻)到了,我们二十四名知青(留一男知青留守烧火),第一次组成“知青突击队”,在大队林场场长吴大爷的带领下,每天集体下到到全大队的一至八个生产小队去“火线支援”。


  我们这是下农村来第一次与当地农民近距离接触,第一次正式地投入农业生产。


  农民对我们的到来表面上还是很热情、很欢迎的。那个年代农村里的田地都是生产队集体的,每家自己没有田,啥“责任田”、“包产到户”都没有,每家最多给一小块巴掌大的地种点菜,叫“自留地”。所以那时农民每天下地干活都是集体行动。村头的铃声(用榔头敲铁)一响,农民们纷纷扛着生产工具离家出来到村头,听生产队长分配完任务,然后再分成几拨去干活。我们知青下来后,一是跟着农民割小麦,二是插早稻秧苗。


  割麦子很累,一整天弯着腰十一二个小时,知青们个个喊腰疼。割完了还要学着把割下的麦子捆扎成两个小山垛,再用尖担扎进去挑起来走,送去打麦场,好几里地路上不能歇,只是两个肩膀不停地轮换担子。晚上回到知青点每个人都拼命地在胳膊上抓痒,因为胳膊都接触麦芒太多太久了。后来我们才学着农民,割麦割谷的时候再热也得胳膊上套两只袖套。这也算是受到了一次劳动的“再教育”吧。


  我们知青最害怕的是插秧苗,尤其是女知青。咸宁农村水田里的庄稼出产不多,但蚂蟥却可以说是盛产!我们脚一沾水,蚂蟥就像一群鱼儿蜂拥过来,争先恐后地往我们的腿上趴,一会儿就趴满了。我用力把它们拍下去,不久它们又“前仆后继”地趴上来,我只有不管了。一趟秧插下来,满腿上的蚂蟥都吸血吸得饱饱、肥肥的,有的已经由半指长吸得一二尺长,紧紧地缠绕在小腿肚子上,得费好大力气才能拉下来。每天插一趟秧,我们每个人至少要损失一二百CC鲜血!


  当然最惨的是女知青了,有的女知青来了例假,头上顶着烈日,脚下的水冰凉,她们照样也得下田。可能是她们身上的血腥味,吸引了更多的蚂蟥,那惨不忍睹的,女知青一边插秧,一边痛哭,一边不停地往下拉蚂蟥。往往傍晚下工,这两个女知青做在田埂上拉腿上的蚂蟥至少得一个小时,旁边的女知青们帮助她们拉,几个人都抱在一起哭作一团。


  四十多年过去了,蚂蟥一直是我们这些知青的噩梦,现在有时候碰到一起了,聊的也是当年的蚂蟥,都说这么多年梦见最多的也是蚂蟥。


  啊,小小的蚂蟥,吸去了我们这一代知青的多少青春热血!

22青春啊!青春(作者龙雨)

(龙雨青春回忆二十二)

二十一,现实教育(二)


  我们“知青突击队”下在各个生产小队劳动的时候,最近距离地接触了当地的农民。


  我们知青在劳动的间隙吃中饭和晚饭,都是在农民家吃“派饭”。所谓“派饭”就是今天这两餐饭由生产队派定是哪一家招待我们两个知青吃,我们知青吃完了由知青点付给这家人一点粮票和现金,一般是每餐饭半斤粮票,人民币一角五分钱。我前面讲了,我们知青刚下去的第一年,国家每个月补贴我们八元钱,十几斤粮票,所以我们知青每餐饭都能及时付给主人家,也减轻了大队的负担及主人的麻烦。


  当地的农民都很淳朴、诚实,待人热情。见到我们大城市里来的知青在他们的家里作客吃饭,他们会拿出最好的东西来招待我们。不过说也可怜,他们也实在是太穷了,所谓“最好的东西”都非常寒酸:一盘臭腐乳,一盘烂腌菜,一盘青菜,一大碗面条腊肉丝(几根腊肉丝,绝大部分是面条)。主人告诉我们,这碗面条腊肉丝只有贵客上门才会做吃,他们家一年逢年过节才吃得几次,平时都是臭腐乳和烂腌菜,顶多加个青菜。


  那个年代提倡计划生育,但是不强迫,所以每个农民家庭里都有好几个孩子。我在桌上吃饭的时候,看见了桌面上有好几张脏兮兮的小脸,都不约而同地盯住那一碗面条腊肉丝,我的心里酸酸的。虽然我也非常想去挑一筷子面条,但是我一接触到几个孩子渴求的目光,我就十分不忍心,于是我只是低着头夹臭腐乳、烂腌菜吃。


  吃完了饭,我留意打量了一下这个农民的家庭,低矮的平房,黑布瓦,黄泥砖坯墙,头上几根横七竖八的松枝干房梁,都已经被灶烟熏黑了,一个大堂屋,三四间小房。家里最值钱的就是一张打造的木雕花床,一个大衣柜,因为有了年头,再加上被灶烟熏,颜色都发暗了。桌椅板凳都是残缺不全的,家里除了空中吊着几个白炽电灯泡,再也没有别的电器。几个孩子衣服褴褛,如果在外面走动,很容易被看作的乞讨的。


  我们在与主人的交谈中,听他们不停地说“穷”:粮食不够吃,一年难得吃几餐鱼和肉,又不让养猪、养鸡鸭,因为这些都属于“资本主义的尾巴”,只能大家一起受穷。他们不断地唉声叹气,他们只能怪命不好,怨年成不济,恨这漫无边际的黄土丘陵。


  我在这里最真实地感受到了当时农村的贫穷落后,感受到了农民生活的贫困艰难。我与许多热血澎湃的知青们一样想改变这样的境况,可是我们不知道应该是从哪里做起,应该怎样去做,我们当时也完全没有本领和能力去做,大多时候只能喊些过激的口号。


  不过我从这时候起,爱发热的头脑开始降温,面对现实慢慢地思考了,属于最初的青春思考……

23青春啊!青春(作者龙雨)

(龙雨青春回忆录二十三)

第二十二,现实教育(三)


  我们生活的那个年代充满了火、药味。按照当时盛行的理论,在社会主义阶段长期的存在着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两个阶级的斗争,所以那个时候成天喊的口号都是“以阶级斗争为纲”、“阶级斗争要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动辄就把生活中常有的矛盾、争论上升为“阶级斗争”。


  我们知青来到农村后,当地贫下中农对我们“再教育”的一个重要内容也是“阶级斗争”。


  那个时候上级的文件特多,隔三茬五就要“传达上级文件”。传达上级文件在农村算是一件十分严肃、郑、重的大事。传达文件当天,大队的无线电广播站就把通知发给八个生产小队,各生产小队就把本队的男女老少组织来到大队部小学校的土疙垃操场上,十几个民兵手持半自动步枪在操场周围站岗。传达文件开始的第一个程度是,民兵连长向全场怒吼一声:


  “首先把阶级敌人的一家押出会场!”


  这是每次传达上级文件的一个保留必备的程序,首先是民兵用枪把“阶级敌人”的一家老小押进会场,然后由民兵连长怒吼后,民兵又把他们押出场,似乎每次这样的程序能够起到威慑“阶级敌人”的作用。


  在农村,所谓的“阶级敌人”大都是指上世纪五十年代以前的地主、富农。可能是我们下放的那个地方太穷了,全大队上千户人家只有一户地主。记得第一次传达文件地主一家被押出去的时候,我看见民兵们用枪押着的地主是一个小老头,六十多岁,一直都是低着头,佝偻着腰。他身后跟着他的几个子女,也都低着头。但是其中一个大约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引起了我的注意,她可能是地主的孙女吧,长得十分水灵,她没有像她的爷爷、爸爸、妈妈那样低着头,而是转着头四处张望,尤其是好奇地打量了几眼我们站成一队的知青们,她那粉红的脸、长长的睫毛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记得有一阵子抓“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可怜的老地主又成了活靶子。有一天夜晚,民兵连长把我们十几个男知青召集到一起,对我们训话说,现在全国阶级斗争十分激烈,我们大队和全国一样!阶级敌人蠢蠢欲动,你们知青应该冲杀在阶级斗争的最前列!民兵连长训完话,就把我们带进一间大屋子里,手指着被绳子吊在屋梁上的老地主,要求我们今天晚上一个个地审问他,看他这一段时间进行过啥“反、革命的行动”没有,可以用武力。民兵连长说完在旁边监督,我们就开始审问老地主。有好几个知青想在民兵连长面前展示一下城里“革命小将”的风采,上去就对老地主拳打脚踢,用皮带抽,打得老地主鼻涕眼泪齐流,不断地哀求我们饶命,民兵连长在一旁满意地点着头。轮到我上去审问了,我先喝一声:


  “狗地主,你最近老实吗?”


  “老……实。”


  我瞥一眼旁边的民兵连长,他正在悠闲地看报纸,其他的知青也烦了,陆续出了屋。我于是就把皮带不抽老地主的身体,而是猛地往地上“啪”地一抽,大喝一声:


  “不老实!”


  后来民兵连长还表扬了我,说我“革命立场坚定”呢!

24青春啊!青春(作者龙雨)

(龙雨青春回忆二十四)

二十三,学会生活(一)


  我们知青来到农村后,除了必须要学会许多生产技能外,还得学会怎样生活。


  在生活上,我们从走路开始学起,如何在下雨泥泞地不摔跤。然后学砍柴烧灶,学开荒种菜。


  大队部倒是很大方地划拨了一大块地给我们知青种菜。当场长吴大爷和烧火的郑大爷面对这片黄澄澄的硬土地都不停地摇头。但是我们必须要在这片十分贫瘠的黄土地上种出菜来,因为我们每个月都有半个月吃咸菜都吃怕了,人人呕酸水!


  吴场长和郑大爷先带着我们沤塘泥,把水塘底稍黑色的塘泥一担担地挑到地头,铺在地下当底肥。这还不够,我们还得出工劳动之余满大队的拾牛粪、拾猪粪,最后我们终于给这片土地施足了肥,然后开始播撒菜种。


  当黄黄的土壤上刚刚冒出了绿绿的嫩芽,我们所有的知青都高兴得合不拢嘴,比过节还要愉快!我们每天都往菜地里跑,一天早中晚跑三趟,不用谁下命令,我们都自觉地给菜浇水、拔草、捉虫,我们眼看着它们一天天茁壮成长。在几年里,我们几乎啥菜都种过,也都有收获,每当我们吃着自己种的白菜、萝卜、辣椒、豆角、丝瓜、菡菜、竹叶菜、南瓜、冬瓜……我们的心里都是甜滋滋的!


  我们知青现在偶尔聚在一起讲起当年种菜,唯一的遗憾就是种西红柿,不知道是技术问题还是别的啥问题,反正西红柿从来就不红,老是青绿的,味道很酸。不过用它清炒辣椒,酸辣可口,别具风味,后来还成了我们知青点招待来客的一道“名”菜呢。


  我们养了一头猪,小猪崽几元钱从一个农民家的母猪肚子下面买回的。刚买回连眼睛都没睁开呢。女知青就化奶粉水给小猪崽喝,那个年代的奶粉可金贵呀,有钱都难买到!我们把每餐的剩饭菜都集中起来给它吃。那时我们知青点的房子也建好了,我们为它专门盖了一间小房。这头猪越长越大,十分怜人,它认识我们每一个知青,只要见着我们,就哼哼着把身体往我们腿上蹭,像狗一样,我们也都喜爱它,每天都会到“猪屋”里看看它。我们把它整整养了一年,将近三百斤,一直舍不得杀。吴大爷、郑大爷告诉我们,整个大队都没见过这么肥的猪,因为穷,没粮食喂,或者急着想吃肉、换点钱,再加上当时又不让养,农民只能偷偷地养,养到一百多斤就赶快杀掉。所以像我们知青养的这么大的猪实在难得。


  春节前杀猪的那天,所有的女知青都哭了,养了整整一年,这头猪也和我们产生了很深的感情。这头猪杀了后,我们再也没喂过第二头了,女知青们都反对喂,说太残忍了。


  那一年的春节,我们一人分了十斤猪肉回武汉过年,好好地炫耀了一番!要知道,即使是春节,在武汉城市的家庭,每个人一个月也只一斤猪肉呀。


  有一天收工回来,我在路上遇见了一只可能是被它的母亲遗弃了的小狗崽,我把它抱了回来养了起来。它后来慢慢长大了,因为通体雪白,我们就叫它“小白”。小白也成了所有知青们的宠物,知青们有啥好吃的都会记得它。它也熟识每一个知青,忠心耿耿地看着我们的知青点。

25青春啊!青春(作者龙雨)

(龙雨青春回忆二十五)

二十四,学会生活(二)


  当我们还没有学会种蔬菜的时候,我们每个月的后半个月常吃咸菜,吃得呕酸水。而我们又长期住在大队,老不与生产小队的农民接触,得不到他们的帮助,我们只有“因地制宜”想办法解决吃菜的问题。


  因为我们那儿蛇多,于是我们想到了吃蛇肉。不过我们这群城里的孩子以前只听说过蛇肉可以吃,也好吃,但是谁也没吃过蛇肉。有一天,我们打死了一条蹿入女知青寝室的长蛇,有酒杯那么粗,看它的头形是尖的,肯定是一条毒蛇。我们已经吃了十天的咸菜,四五天的白饭,我们太想吃肉吃菜了!一个男知青用刀剁去蛇的脑袋,剥去皮,白花花的肉呈现在我们的眼前。另一个知青烧灶,把蛇肉切成小块熬汤,熬熟了,那个汤真香真白啊!香得我们每个人都只流口水,我们每个人都用勺子盛了一大碗蛇肉汤,可是谁也不敢喝。过了好一会儿,死亡的恐惧终于让位于饥饿,我们的孙榆知青队长说:


  “我给武汉的家人写份遗嘱吧,就说我们为了改变农村的落后面貌光荣献身了!”


  其他的男知青和几个胆子大的女知青也写下遗嘱,我们然后端着蛇汤碗,听孙榆队长喊“一、二、三”,我们一起把香喷喷的汤大口“咕咚”地喝下去,抹了抹嘴,闭上眼睛,等待死神的降临。甚至有两个男知青把汤碗“啪”地一声摔砸得粉碎,眼眶里滚着滚烫的热泪,大声唱起了京剧《智取威虎山》里的有名的唱段:


  “今日痛饮庆功酒,


  壮志未酬誓不休。


  来日方长显身手,


  甘洒热血写春秋!


  ……”


  然而,死神并没有降临,倒是汤消化得快,大家不久都往野地里跑——赶快去撒尿哪!


  从这以后,我们知青都知道蛇肉好吃,偶尔打死几条粗长的蛇就用来改善我们的生活。


  我们附近的那口塘,我们和牛、猪、鸭子共在里面洗涤、游泳、饮水,又在里面钓鱼。我们往往利用中午午休和夜晚的功夫去钓鱼。我记得我们当年上学时曾经学到一篇课文,叫《金色的鱼钩》,讲的是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过草地时,红军伤员没有东西吃,卫生员就用缝衣针弯成鱼钩钓鱼给伤员们吃。我们农村当地也没有钓鱼钩啥卖的,我们也用缝衣针弯成鱼钩,再系上缝被子的粗线来钓鱼。记得我有一次钓到了一条约半斤重的草鱼,高兴得又蹦又跳,最后把它与红薯熬了一锅汤,连一滴油都没有,每个知青却都津浸有味地喝了一小碗,都说是一生中最鲜美的鱼汤。


  我读到现在的有关知青生活的一些文章描写知青在农村里生活困难时偷盗农民的鸡、鸭、菜等,反正我们那时没有偷,我们即使生活再难也没有想到去偷,何况当地的农民穷得也没啥东西值得我们去偷。我们是尽量想办法解决自己生活上困难的问题。


  到了炎热的夏天,我们吃得最多的是青蛙。那个时候也没有“青蛙是益虫”的概念,只知道我们要活下去,用它改善我们的生活,我们与蛇争吃它!


  我永远记得一次我在水田边捕捉青蛙,在微弱的手电光下,我看见一只大牛蛙,它半俯在水田里,腮帮子上鼓着两个大泡泡。我心里狂喜,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我猛地伸出手,一把摁住了它的半边身子,可就在这一瞬间,一条蛇像箭似地扑过来,一口咬住了牛蛙的另半边身子,在手电筒的余光里,我发现蛇有几米长,接近碗粗,它的一双狠毒的小眼睛死死地盯住我,我吓得大叫一声,放开牛蛙转身狂奔,一口气跑回知青点,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出去捉青蛙了。


  我们永远不会忘记在农村的那几年艰苦的生活,但是我们知青也像小草,从生活的缝隙里探出了头,慢慢地学会了生长,学会了生活。我们的青春是顽强的青春!

26青春啊!青春(作者龙雨)

(龙雨青春回忆二十六)

二十五,最艰苦时刻(一)


  前面我回忆了我们知青那时平时的生活,我想在现在的年轻人心目中已经是比较艰苦了。实际上我们后来的劳动和生活比我前面叙述的还要艰苦。


  我前面介绍了,我们这一批知青叫“集体安置”,我们的户口分别被下到最下面的生产小队,平时要吃他们的粮食,烧他们的柴草,但是我们却又都集中在大队里居住、生活、劳动,所以我们在下放农村的几年里极少与当地的农民生活、劳动在一起,我们生活上有了什么困难,生产小队的农民很少帮助我们,因为他们最基本的想法是:你们知青平时没有帮我们小队做事,我们凭什么帮助你们?除非是大队干部和我们印刷厂的带队干部虎着脸,把各个生产小队长都叫在一起,强行下命令,生产小队这时候才会给一点粮食和柴草我们(不过他们当时也的确十分贫穷、十分困难)。当得知我们生活十分困难的消息,我们在武汉城里的家长们就集体要求印刷厂的领导帮助解决,但是因为鞭长莫及,路途遥远,印刷厂的卡车运来一点粮食、咸菜对于我们五个知青点、一百多个知青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最多对付二三天,我们又得饥寒交迫了。


  说也奇怪,我们知青下到咸宁农村的那几年冬天,连当地农民都说是特别冷,寒风凛冽,刮得我们知青们种植的刚生长成林的杉树林呼啸怪叫,每年冬天的大雪下得都埋到了脚脖子。


  这样寒冷的天气,我们知青就没有啥农活可干了,每天都躲在被子里。可是我们每天要吃、要活下去呀!那时我们来到农村已经二三年了,国家已经停止了对我们知青的补贴,我们必须要“自食其力”了。所以在这样天寒地冻的时刻,我们每天都得挑着空萝筐到各自户口所在的生产小队去要粮食和烧柴。但是我们能要回来的粮食和烧柴极少,我们只能“节柴缩食”了,维持每天能活下去,能看见第二天早上的光亮。


  首先是我们烧柴极其困难。那时农村的生产小队包几个丘陵上的树林,保证农民天天有柴烧,而我们几个知青的烧柴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列,所以我们下去要烧柴,他们很少答应我们砍柴(这个问题直到我们几年后种的杉树成林才得到缓解,我们有了一些杉树枝作柴了)。烧柴紧张,大冬天,我们只到晚上才有两瓢热水洗脸泡脚,每天早晨都要砸开门前池塘的冰层洗漱。我们冬天二三个月都没热水洗澡,无论男女知青,每个人的身上、被子里都生满了几乎有苍蝇般大小的红色跳蚤,拼命地吸我们的血,白天晚上在身上不停地抓痒,难受啊!我们男知青实在受不了,就砸开池塘的冰层跳进去洗个冷水澡,那个冷啊,我现在想起来身上都打寒战!


  再说吃饭。由于米、柴都十分紧张,我们知青点每天只能做一顿饭吃,其它的时候只有躺在床上,尽量少运动,让消化慢一点。我们那时可是二十岁上下的青年,一天只吃一顿饭怎么受得了呀?但是我们必须得忍受。有时候饿得实在难受,就裹着衣服到野地里去找吃的。运气好的时候可能会在农民已经收获过的田里,扒开积雪,挖出几个红薯回来煮汤。


  那时不光是我们人饿,连我养的小狗小白都饿,饿得皮包骨,只有一副空骨头架子。我们这时没有任何东西给它吃,它饿得实在受不了,终于不辞而别,出去几十天没有回。几十天后它又回来了,亲热地绕着我又是用嘴蹭又是甩尾巴。我想找点可吃的奖励它也没有。到了晚上,二十几个知青忽然聚集在我的屋子里,不是开会地开会,向我提出一个请求:为了二十几个人能活下去,把小白宰杀了吃肉!


  我当时怎么会忍心答应呀!我亲手把小白抱回来,亲手把它抚养大,它每天围绕在我的身边,和我一起上工、下工,它给了我多少精神的慰藉啊!但是我现在眼看瘦骨嶙峋、不断咽着口水的知青战友们,我只好答应了。我只是提出一个残忍的要求:由我亲手杀了它、剥了它!


  我一晚上没有睡着。第二天清晨,我准备了一条绳索,打了一个活结,这时候恰好小白摇头摆尾地跑过来,我就把绳索套在了它的脖子上。我泪流满面,抚摸着它说:


  “小白对不起你了,你要是恨我,将来在阴曹地府拼命地咬我吧!”


  我紧咬牙关,狠心地把干瘦的小白吊上了树枝上。小白挣扎了一番死了。我真的看见它两个眼窝旁有大串的泪珠啊!直到现在,我常常在梦中梦见泪流满面的小白啊!


  那天,我亲手剥了小白的皮,把它的皮葬在杉树林里,给它立了一个木碑。若干年后我故地重游,那片杉树林被平了建了房屋,我再也找不到我的小白了,但是在我的灵魂深处,我永远铭刻着它的形象!


  那天晚上,我没有吃小白的一块肉,但是我喝了许多酒。那是我青春的第一次喝酒、第一次醉酒啊!

27青春啊!青春(作者龙雨)

(龙雨青春回忆二十七)

二十六,最艰苦时刻(二)


  在农村,寒冷的冬天本来应该是“冬闲”季节,因为那时候地里的绝大部分的农活做完了,农民可以在家里闲着休息一下了。但是在那个年代,在中国的广大农村掀起了一场“农业学大寨”的运动,号召农民们向山西昔阳县的大寨大队学习,改天换地,要变“冬闲”为“冬忙”。


  我们所在的公社学大寨、改天换地的具体做法就是围垦造田,又叫“挑堤”。所谓“围垦”或者是“挑堤”,因为我们公社土地贫瘠,地少人多,而我们那里濒临一条很大的湖泊,于是就向湖泊要良田,在冬天打一场人海战术,用农民的成千上万副肩膀去挑土填湖造田。实际上这样的围湖造田的效果很微小,填出的田在秋冬可以种点菜啥的,而一到春夏就被湖水彻底给淹没,然后到了冬天又去填,就这样,每年农民与老天(湖水)进行这样的造田、淹田的拉锯战。


  说起来,每年冬天的围湖造田的气势恢宏、场面壮观。在一片几百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红旗招展,人头攒动,高音喇叭里不断呼唤着昂扬的口号,播放节奏鲜明的歌曲,一队队男女农民肩挑大筐的泥土在雪地上飞奔,那个场面的确让人热血沸腾!


  可是在我们那个地方,无论是当地农民还是我们知青,后来我们最害怕的就是去“挑堤”!


  我们知青当时分散回到自己户口所在的生产小队开上了长堤。一开始我们有点新鲜感,再过几天我们就知道了“挑堤”的艰苦。


  首先是劳动强度极大。寒冷的大冬天,每天天微亮就得起床上堤,傍晚天快黑才收工,得无休止地挑土十二个小时左右。中途上午和下午各有一刻钟的休息、方便时间,中午有半小时的吃饭、休息时间,其它时间都是在无止境地挑土。一般从挖土、装上土到堤上的距离有二千米左右,来去一趟得四千米。那个时候我们无论是农民或知青在这样的集体行动大场面都会尽力表现自己“积极”,所以每一担泥土都是满满的,大约一百二十斤左右。挑担的中途是不能歇息的,因为上堤的路只有两个脚背宽,挑担子的人们排成一溜长队鱼贯而行,你如果放下担子歇息,会阻碍大队的前行,那你就是犯了严重的错误。这情形有点像现在高速公路上的车只能高速向前,中途一辆车出点事,会引起连锁事故一样。所以那时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肩挑百多斤沉重的泥土,必须憋足一口气挑上堤。我们每天都是这样挑着担子高强度地劳动十余个小时,两个肩膀不断地被扁担磨破、结茧,再磨破、再结茧……而且这样的挑堤每一次都持续一个冬天,两个多月,累得几乎每个人晚上沾着床倒下就睡着。


  我因为是知青中有名的“铁肩膀”,当地的青年农民就找我挑战,我们比赛谁一趟挑得多,有时一趟肩上挑几个筐子二三百斤,实际上每天晚上我的肩膀、我的腰腿都疼得难受,但是到了白天我仍然得装作没事一样。用那时候的话说,要“表现积极”!

28青春啊!青春(作者龙雨)

(龙雨青春回忆二十八)

二十七,最艰苦时刻(三)


  为了表现积极,我紧咬牙关豁出去了!


  那一年冬天的天气特别寒冷,风雪也大,由于我和当地的青年农民比着挑,比谁挑的土方多,我索性甩开膀子大干,脱掉了上衣打着赤膊,踢掉鞋子打着赤脚,露出一副瘦骨嶙峋的身板,挑着超过体重两倍的烂泥土在雪地上一趟又一趟地飞奔,成为了几万农民工里一个奇异的景象!


  由于长期挑着担子,一只手必须扶在扁担上,所以两只手背都被寒风严重地冻伤,流血、流脓,但是我没放在心上,继续每天拼命地干。直到有一位公社领导看见了深受感动,把我强行带进卫生院里给两只手消毒、上药、包扎、打针,我的冻伤后来才慢慢好了。不过一直到老,几十年了,我就有了一到冬天就冻手的习惯。


  那一年是的冬天吧,我被毫无争议地评为全公社、全县“知识青年积极分子”,在全县几百“知识青年积极分子”大会上作报告,当时《湖北日报》的记者还专门采访了我,在报上的一篇长篇通讯里点名介绍了我的“先进事迹”,那时我扬眉吐气了一回:因为我下农村前曾有过的壮烈的英雄梦想毕竟实现了,因为我这个身体奇瘦如干柴、体重不满百斤、几乎被所有人瞧不起的人经受住了艰苦劳动的严峻考验,证明了自己!这一段历史就成了我后来几十年人生不畏惧任何困难的起点,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感谢二十岁青春的艰辛,感谢赐给我艰辛的知青经历和咸宁农村!


  我们每年冬天围垦挑堤除了劳动强度特大之外,生活也异常艰苦。我在前面说了,一到上湖挑堤,我们二十余名知青都打散,分别回到各人户口所在的生产小队,二三个知青与生产小队一百多男女农民日夜劳动、生活在一起,持续一个冬天两个多月。


  从每天三餐吃的方面说,我们每天劳动强度大,早出晚归十个小时以上,而伙食极其简单。每天三餐饭都由生产小队专人做,做好了用木桶挑到堤上来,管饱。但是没有菜,菜由农民从家里自带咸菜。这就苦了我们两个知青,因为我们知青点里从未腌过咸菜,所以我们两个人几乎每餐饭都是吃白饭。我前面也说了,因为我们知青是“集体安置”,平时都吃住在大队里,很少下来与生产小队的农民接触,一年只有农忙“双抢”和冬天挑堤才与小队农民接触,顶多三个多月,所以我们知青与农民不熟悉、不了解,没有建立起感情。再说农民那一竹筒腌的烂腌菜或臭腐乳得吃一二个月,连他们都细着吃,否则到了挑堤的尾期也得和我们知青一样吃白饭了。我们两个知青了解这些,也不好意思向农民们“讨菜”,所以一到开饭我们两个人就盛满一碗饭躲在一边吃。天天吃白饭真难下咽啊,“味同嚼蜡”,伸长脖子强行往喉咙管里一口一口地吞!不吞不行啊,因为还有高强度的体力劳动正等着我们哪!


  有时候农民也看我们两个知青可怜,就施舍给一点咸菜我们吃,啊!我们真是感激涕零,热泪盈眶!我们两个人吃着这一点点烂腌菜或臭腐乳,比吃任何大鱼大肉都过瘾!那一餐饭我们可吃了三大碗两斤米!


  但是这样的“美味佳肴”毕竟极其少,我们两个绝大多数日子都是三餐白饭,于是肚子里没有任何油水的我们又开始便秘,又躲在野地里痛哭着你给我掏肛门,我给你掏肛门,痛苦啊!


  当然,工地指挥部为了鼓舞农民们的劳动热情,一个月有一次大会餐,那可是我们几万人盛大的节日!


  会餐的内容是一个生产小队一匹猪,杀猪的那一天我们每个人都是心花怒放!我们人在工地上,心却在宿营地,琢磨着晚上回去如何奋勇争先,大快朵颐!


  好不容易天黑了,我们都三步并作两步赶往宿营地。啊呀,我们老远就闻到了猪肉的香味!我们走近一看,炊事员已经把我们每个人平时洗臭脚的脸盆翻出来了,不知道他洗过没有,地上摆满了一盆盆冒着热气的红烧肉,如果你要仔细地看,每个脸盆旁边一整圈发黑的污垢还在上面,与暗红色的红烧肉浸润在一起!


  我们那个时候啥也不顾了,拿出随身的碗筷冲过去,碗筷也不用洗,手上的泥泞也不用洗,每八个人围住一个脸盆,每个人的筷子都稳、准、狠地伸向每一块猪肉,咀嚼,还没嚼烂就咽下,再伸筷子……大家谁都不说话,整个宿营地都是一片咀嚼声!


  到了第二天,营地周围到处是难闻的大便臭味,因为昨天晚上许多人吃多了肉滑肠子,拉稀了!那么这几天,工地医务室的门前排起了长队,像一条龙蜿蜒……

29青春啊!青春(作者龙雨)

(龙雨青春回忆二十九)

二十八,最艰苦时刻(四)


  前面我说了,我们冬天围垦挑堤除了劳动异常艰苦,生活也十分艰苦。生活艰苦除了表现在吃的方面外,还表现在住的方面。


  我们挑堤的几万民工都借居在湖泊周围的几十个村庄农民的家里。那时农民居住的房屋虽然十分简陋,但是空间都比较大,尤其是堂屋。我们被安排在每家的堂屋里睡,三四十个人打地铺。寒冷的冬天,就在地上铺上厚厚的稻草,上面铺一条薄絮,盖的一条薄被,这就是我们的“床”了,我们必须在上面睡七八十个夜晚。


  两个多月七八十天,我们没有地方洗澡。每天白天劳动一身臭汗,晚上每个人顶多有小半盆热水洗脸、烫脚,身上的内衣和被子几十天都没法洗、没法换,于是当地的“土特产”——暗红色的跳蚤就在我们的身上滋生、繁殖,我们每天晚上钻进被子后就是你帮我抓痒,我帮你抓痒;你帮我捉跳蚤,我帮你捉跳蚤。我们一般都是一丝不挂地钻在被子里,因为身上光溜溜的,跳蚤没有地方藏,容易捉它们,而衣服的皱折缝是跳蚤藏身最好的地方。因为天太冷,被子又薄,我们一般都是两个人挤在一个被子里“抱团取暖”。被子里的味道极其难闻:汗臭、脚臭、屁臭……但是我们都习惯了,主要是白天太累,所以我们顾不上这些,只是想尽早进入梦乡。不过这个小小的愿望也很难实现,因为每到半夜,衣服上的、被子里的、草丛里的跳蚤们“全民动员”,全线出击,咬得我们从睡梦中痒醒,再也难入睡,我们也只好也打一场“人民战争”,都从被子里坐起来,举着蜡烛掐跳蚤!


  在这七八十天里,我在我们附近的几个居住点成了农民最欢迎的人。为什么呢?因为我读中国古典小说读得比较多,我就把它们作为故事讲给农民们听,什么《水浒传》、《三国演义》、《七侠五义》、《说岳》、《说唐》、《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薛刚反唐》……每天晚上吃过饭,附近的民工们就会陆续地来到我们居住的堂屋里,黑压压的都是人头,抽的都是难闻的劣质烟,安静地听我讲故事,一直讲到晚上十一点钟大家才散去。那时,我就成了工地上一个不大不小的有名人物:干活不要命,讲故事迷死人……


  后来,我爱讲故事的习惯保持了好多年。我后来当上教师走上讲台,我的学生们都爱上我的语文课,我动辄联系课文给他们讲一段故事,把语文知识寓于故事之中,学生们喜欢,但是领导和老师们非议,老说我偏离教材上课,另类!不过我也不想改变,因为学生们欢迎,他们的语文成绩不错呀!


  唉,青春时不经意的一个习惯,竟影响了我一生。

30青春啊!青春(作者龙雨)

(龙雨青春回忆三十)

二十九,第一笔收入


  我在前面已经介绍过了,我所下放的跃进大队是全公社最贫穷的大队,在八个生产小队里,绝大部分最壮的男劳力即使辛苦劳动一年,也很难拿到一分钱,相反还超支,也就是算上一年吃队里分的粮食,烧队里的柴草等,还欠队里的钱。


  我们知青的户口下在八个生产小队里,就看谁的运气好了,因为八个队的经济状况绝大部分都不好,但有二三个队稍强一点,而我的运气好一些,户口恰在经济状况稍强一点的二队。


  我们知青平时在大队里劳动,在大队里记工分,而到了年底,我们知青就拿着在大队所挣得的工分到自己户口所在的生产小队去核算。核算下来,因为所在生产小队的经济状况不好,贫穷,工分值就很低,所以我们绝大部分知青到年底一无所获,相反地都或多或少地欠生产小队的钱。


  我一是运气好,户口下在了经济状况稍好一点的二队,他们的工分值比其他队略高一点;二是我一年都是不要命地干活,挣得的工分在全知青点是最高的,所以我在第一年年底春节前,由生产二队结算发给了我二十元钱,两条草鱼。


  当我把二十元钱捏在手里,头真有点眩晕,激动得完全不知所以!一个是这二十元钱可是我活到十九岁见过的最多的钱啊!第二就是我意识到我完全成人了,能够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了,这二十元钱可是凝聚了我整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数的汗水、无数的泪水、无数的青春热血啊!


  我拿到了二十元钱后,进行了精确分配。第一花九元钱买了一双白色的上海“回力”牌球鞋。这双鞋,我从初中到高中,整整想了它五年!因为我们家穷,实在买不起,每当我看到身边的同学穿着洁白的球鞋在运动场上飞奔,我羡慕得眼珠子都快滚出来了!现在好了,我用自己的劳动汗水换到了这双鞋。第二我花两元钱为继父买了两瓶咸宁特产的桂花酒,花一元钱为母亲买了一条围巾。第三我花一元五角钱为一年来与我通过几次信的初恋同学沈**买了一条丝巾。一元钱买回江城武汉的火车票,剩下的五元五角钱买了一支好钢笔、几十个练习本和几十根蜡烛,这是准备在劳动之余写作用的。


  我记得回到武汉的那一天,我穿着白色“回力”,花了一整天从汉口走到汉阳,途经雄伟的长江第一桥——武汉长江大桥,然后再走到武昌,最后又原路返回来。中途我还特地去了一趟我毕业的高中,在篮球场上来回跑了几趟!


  是的,青春的我还是十分幼稚,仅仅因为满足了一双“回力”球鞋的愿望就激动不已,还需要磨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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