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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富生她从晚霞中走来短小说散文集精选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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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内容

我们走进了湘南杨家沟,在领略了浓郁的地域风情,聆听了传奇的人物故事后,又经历了惊心动魄的生活场景。我们为丹妹的死而痛惜,更为“怕怕”的懦弱无知和方琴的穷凶极恶而愤慨。在这个瑰丽的湘南村寨,有迷人的风景,有英雄的光芒,有厚重的历史,有感召十里八乡的传统美德,然而就出了怕怕这么个不孝子,出了方琴这么一个狠心婆,玷污了这块文明的土地,使英雄的脸上蒙羞,尽管一点污迹不足以掩饰文明的亮丽。我们唏嘘老天无眼,把贱牛这个祸根降生人间,明知道他将会给一个家庭带来灾难,但还是从死神的手里把他拉了回来。如果贱牛在脐带没有脱落时就让阎王爷收去,也就没有了丹阳及一家的悲哀。我们又为正义而喝彩,为法律而鼓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方琴和怕怕在毁灭别人的同时,也将自己毁灭,一切都成为过雨云烟,但留给人们的,是不尽的痛惜和深刻的反思。

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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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沟是湘南境内一个具有浓郁地域风情和人物传奇的古老山寨,被名闻遐迩的雨父,云母,风女三座神奇山脉紧紧环抱。

雨父林木葱茏,沟壑纵横,苍松翠柏,虬枝交错,遮天蔽日,即是阳光拂煦,风和日丽的晴朗天气,半山腰上也有松涛翻滚、雨丝飘动的奇观异景,大凡雨过天晴的傍晚,瑰丽的彩虹如一桥飞架山巅,更显大山的深邃妩媚。

云母终年云雾缭绕,泉水叮当,半山腰的小古塔像一位毁家纾难的钢铁战士日夜守候着雨母,守候着古寨,让这里的人们安居乐业,走向繁荣富强。

云母山脚下矗立着一座名叫“吕莽“的亭阁,亭阁的石柱,阁檐雕龙画凤,阁楼中心一座英雄佛像栩栩如生。

民国三十三年走日兵,就是这个叫“吕莽”的佛家弟子在这座山上用少林武功赤手空拳连毙两个日本兵,最后惨死在敌人枪口下。

为了纪念英雄,人们自发地建造了这个亭阁,改革开放后,当地政府在群众强烈要求下进一步构思修缮,塑造佛像,才使英雄的名字更加家喻户晓,亭阁更加美轮美奂,古色古香。

这两座神奇山脉东西对峙,号称大巫。

风女乃小巫,它如小家碧玉横躺在村子南端,梯土整整齐齐布满山冈,梯土上种植的果树被当地园林师傅修剪得匀匀称称,踏上层层梯土如踏上皇室阶梯悠闲自得,心旷神怡。

村子古老的建筑群早已被现代化的建筑所取代,一幢幢钢筋水泥结构的小洋楼有条不紊地矗立在山脚下。

沧海桑田,那些断壁颓垣,石板古巷依稀可见,令人怀想,它是村寨历史的见证,后人虽触摸不到古老村寨心脏的跳动,却也可看到它厚重历史的剪影。

那些古樟、古槐葳蕤参天,都被林业部门刻上了岁月的年轮,属国家一级保护林。

北端,一条通往外界的水泥大道一直向远方延伸,它是山里人与外界沟通的纽带,也是南来北往的外地人来这里观光游览的必经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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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寨奇特的自然景观、古朴、浓郁的民风俚俗,厚重渊薮的古文化遗产,吸引着无数发思古之幽情的文人骚客来这里兜风、观光、写生写景。

这里的人们在这块神奇的土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断创造物质财富,素以传统美德昭告天下,感召十里八乡,成为县里的文明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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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年前,这个现代文明村落衍生一桩不可思议的离奇命案,给这个具有现代文明的村寨抹上一层厚厚的铅尘、再也无法洗涤。

(一)

村子尽头有幢破旧不堪的红砖瓦房,若要追溯它的历史,它是改革开放初期,村子里由土砖茅房改建为红砖瓦房,率先在村子里矗立的,它有过让人望尘莫及的辉煌。而今,房顶上的瓦砾乱糟糟的,悬在房檐边的瓦砾虎视眈眈地注视着来往过客,经过这门庭的人谁都提心吊胆。

屋子里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没有任何亲人与他相聚,他总是望着已发黄的几张旧照片出神,语无伦次地叨念着他们的名字,不时从头顶理出一绺脱落的头发一根一根地数着,像数着已度的岁月时光,当数到二十时便戛然而止,眼泪像蚯蚓一样爬满面颊。

这个男人的真名叫贱牛,母亲生他时,父亲不在身边,是本地一个接生婆用未经消毒的剪子剪掉了脐带,导致肚脐眼发炎而高烧不断,奄奄一息时到阎王爷那儿报到,阎王爷睁大眼睛仔细端详,猛然发现该孩童与人世间的渊薮较多,命不该绝,就命鬼差把他遣回人间。

母亲发现孩子突然起死回生,心里像打开把锁转涕为笑,紧紧搂在怀里不停地亲吻并嘀咕着,联想到孩子才出生不久就遭如此磨难,她决定给孩子取名叫贱牛,这个名字一直叫到他娶媳妇。贱牛娶了媳妇后因格外怕老婆,村子里的人给他取了个绰号叫“怕怕”,从此再也没人叫他真名了。

”怕怕“的父亲在祖国边陲的一个国企单位就职,几年才回家一次,母亲有一个出污泥而不染的美名叫菡萏(荷花的别称),人如其名,流芳溢彩,婷婷玉立。母亲生他时,正处在生灵涂炭、饿殍遍野的连续三年自然灾害时期。

他虽生不逢时,但母亲年轻貌美,又近人情,善解人意,与一些寒门学子,甚至上流名门都有往来,总有颇有心计的“表叔“登门送暖,父亲虽然长期在外,他仍能享受人间的天伦之乐。

一天晚上,一阵阵摇曳木床的叽叽嘎嘎声惊醒了他,还不谙世事的他压根儿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一骨碌儿从床头爬起来大叫:“不要欺侮我娘,不要欺侮我娘呀。“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借着朦胧的月色,看到那男人不停地咬母亲的额头、脸蛋、嘴唇,他忍不住跳下床,把捏紧的小拳头向那男人掷去。

“傻孩子,住手。“突然一声吆喝,他吓得把伸出的拳头迅疾地收了回来,目瞪口呆地地望着母亲,母亲受了欺侮,还要袒护那男人,他愤愤不平地重又爬上床钻进被窝,开始了人生第一次不可理喻的思索。

多少年后,每当回忆那个夜晚,他不禁失笑。当年那个男人,就是母亲常说的表叔。年轻漂亮的的母亲,终年没有男人陪伴的日子如没有绿叶相扶的鲜花,单调、孤独,失去色泽,枉过了春天。是那个表叔才让母亲做了真正的女人,母亲才有了多姿多彩的幸福生活。他不仅不恨表叔,还从内心感激他,敬仰他。

也许是上帝的有意安排,那个表叔后来竟成了他的岳父大人。

表叔姓方,叫方棋,在县中学教书,两家相距两公里左右。每星期六回家,总要从他门口经过。他的女儿叫方琴,从小寄养在外祖母家,由于外祖母的过份溺爱,她美丽的外表与性格形成巨大反差。相亲那天,方琴穿着一件蓝底白花格子外套,脖子上系着一条粉红色的长围巾。头上的两个辫子又粗又长,漂亮的脸蛋始终洋溢着青春的活力,看着,看着,他突然两眼僵直,心剧烈地跳动,他怎么也不相信,眼前这个如花似玉的女孩会成为自己的妻子。恍惚间,他不由伸出两只手意欲拥抱方琴。立在身旁的媒婆向他悄悄地使了使眼色。他如梦初醒,才把手缩了回去。

一直羞得低着头的方琴丝毫设觉察他猥琐的举动。此时的她,多么希望能听到立在身旁的男孩说一句钟情的话啊!桌上的闹钟嘀嗒嘀嗒转过了一圈又一圈,清脆的声音敲击她急剧跳动的心,她像一蹲雕塑立在那儿无地自容,此时,她多么希望有人来解除这尴尬的局面啊!除了那清脆入耳的嘀嗒声外,却没有意外的声音令她怦然心动,热血沸腾。她怎么也不敢相信,父亲说的那个能让她幸福一辈子、心仪一辈子,惺惺相惜一辈子的男孩竟傻得说不出一句好听的话来。她立在墙角边不停地玩弄甩在胸前的长辫子,终于忍不住抬头瞟了瞟他,四目相对,她看到他像只从未沾过腥味的苍蝇紧瞅着自己,她忙收回视线,故意往别处看,沉吟片刻,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捂住面孔逃离了相亲现场。

谁都知道,这场相亲不会有结果,可后来她还是过门成了他的媳妇。

据说是她的父亲为了讨好他的母亲,硬逼着女儿嫁给了他。

洞房花烛夜,贱牛怎么也抑制不住心潮的澎湃,从看到她第一眼起,就有种“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惴惴不安的情愫。

他曾无数次在梦里与她牵手走向婚姻的殿堂,梦里的她,样子格外迷人,似乎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他向她走近,向她微笑,她不理不睬,似乎有点不情愿。

现在,他不是做梦,而是活生生的一个漂亮女孩像一串熟透了的葡萄挂在眼前,垂手可得,他心跳加快,呼吸短促,恨不得立刻把新娘拥入怀里亲个够,才靠近新娘,他忽地发现新娘再也不是几个月前的大辫子姑娘了,一头乌黑的短发映衬着一张圆圆的脸蛋,容光焕发,双眸清澈湛蓝,凝聚着淡淡忧伤。他闭目凝思,突然觉得此女孩临水照花,卓尔不凡。他的心顿时如脱缰的野马,一路狂奔。

方琴对身边这个男孩虽有几分不情愿,但父命不可违。

母亲是那个时代具有叛逆精神的高材生,笔杆儿硬朗,在文革期间,“错写”了一篇评论,稿还没发出,就被人举报到县革委会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入狱后再也没有回来。

父亲在等待中熬过了一年又一年,从此,他决定终身不娶,她从小寄养在外婆家,每星期日才与父亲团聚一次,父亲视她为掌上明珠,对她百般呵护宠爱,连这样的终身大事也是父亲说了算。

才进入洞房,她感到房间陌生得令人窒息,心跳得咚咚作响,这个夜晚,本是人生最神秘,充满浪漫的温馨之夜,可她竟像面临漫漫严冬寒噤可怕。

此时,她想夺门而出,但这种念头一闪而过。她不能让父亲失望,不能伤风败俗,不能逃婚。她曾目睹过逃婚者的悲惨下场,她始终按捺住那颗躁动不安的心,暗暗告诫自然己要谨慎小心,把守住玉门关……

新郎压根儿不知道新娘在想什么,只觉得二人世界好有童趣寓意,特别是新娘的肌肤散发出一种特有的芬芳令他欲罢不能,木已成舟,还讲什么斯文呢?于是,他理直气壮地靠近新娘,像老鹰抓小鸡似地把她叼上了床。

新娘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玉拳雨点般地落在他的脊柱上、脑门上,几番折腾,她终于心力交瘁。

他手忙脚乱地脱掉她的外套,衬衫,周身的血液在沸腾,心怦怦直跳,怎么也按奈不住内心的冲动……

他静静地躺在女人身旁,两眼却直勾勾地瞪着女人的脸蛋出神,不一会儿,心咯噔一下,不禁悬想:亘古至今,多少英雄豪杰,皇权贵族都沉湎美色而不能自拔,最终成为美色的俘虏。

欣赏着、凝思着、遐想着,不安份的心也跳得更厉害了。他的手也不安份起来,心也跳得更厉害了……

渐渐淡定的女孩慢慢接受了男孩的情不自禁,两颗滚烫的心碰撞在一起,从此他们从男孩女孩过度到了男人女人,开始了人生新的生活。

望着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燕尔女郎,贱牛心里甭说有多甜蜜,他暗暗告诫自己,要以百倍的努力让自己的女人一生幸福,一生荣耀。

为了博取女人的欢心,证实自己的虔诚,他双膝跪在女人面前,向女人许下了太多的承诺。

一向孤僻好强的女人从此让男人满足虚荣,满足欲望,在尔后的生活中,她自命清高,唯我独尊。

(二)

改革开放那阵子,“怕怕”与已病休在家的父亲在自己的责任田里摸爬滚打,望着丰收的果实,他掩盖不住内心的喜悦,常常哼着小调出入田间地头、阡陌野岭。每逢农闲,他带着妻子做起小买卖,有年轻漂亮的妻子为他吆喝,他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就这样,他第一个在村子里盖起了红砖瓦房,第一个购买了黑白电视机。

面对物欲横流的大千世界,妻子强烈的虚荣心日益膨胀,为了满足妻子的欲望,他再也不安于现状,小买小卖虽能让她过上好日子,,但有时为了坑别人,曾惹过不少麻烦,甚至遭受毒打。从小失去良好教育的他,看到市场上鸡呀、狗呀什么的特别受人青睐,且价格不菲,一种不可告人的图谋从他心中陡然升起。

一天,他不知从哪里弄来诱狗的剧麻肉丸,回家后,顺手放置在碗柜的菜碗旁。干完活回家的父亲看到掉在菜碗旁的肉团,把它挟进菜里蒸着吃了,这一吃,便吃出了人命。父亲一命呜呼了。人们议论纷纷,有的说:“他从小失去父爱,性格古怪的父亲又不善于与儿子沟通,这些年常为家庭琐事闹矛盾,父子关系名存实亡,为了抢班顶职,他不作出如此下策才怪呢?“也有人附和着说:“明知肉丸剧麻(三步倒),不藏起来,还放置菜碗旁,这是故意?还是无意?还有人公然故意打诨说:这么大年纪了,趁崽不在家时,总到儿媳妇房里去干吗?是不是儿子发现了这老东西好色,儿子才做了这样的手脚“。

众人的议论,“怕怕”听在耳里,记

在心里,百口莫辩。

父亲的死,母亲怎么也不能原谅,终曰唠叨:“这下可好啦,再也没谁为我说公平话了,日后会有人在我头上屙屎啦“。他知道母亲说的每一句话音都落在他妻子身上,因为这些年妻子与母亲的矛盾很激烈。

母亲的不断嘀咕,让他的妻子方琴听在耳里,记在心里,方琴也懂得这关键时刻的忍耐和退让。

父亲死后,母亲的怨恨与日俱增,她毅然让还在读高中的丹妹退学顶了父亲的职。丹妹在学校的成绩一直拔尖,考个什么中专大学应该是水到渠成。母亲的一意孤行,不仅伤了儿媳妇的心,也伤了丹妹的心,丹妹也知道母亲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出一口气,才故意这样做的。父亲去了,她再也不能伤母亲的心,就这样,她违心地接受了母亲的意愿,去了父亲原单位就职,这一去就是几个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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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几年后,丹妹回到家里时,家早已不是一个完整的家了。母亲独居在没有拆除的低矮的土砖房里,躺在硬木板床上呻吟着,阴暗潮湿的低矮房子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霉臭味,她看到女儿丹妹走近床前,两眼噙着泪水,嘴唇微微颤抖,欲言又止,丹妹握住娘冰冷的双手,娘前娘后地叫个不停,她伫立床前好久才听到娘诉说这些年深受嫂子虐待和折磨的一桩桩往事。丹妹听着听着,顿有一股无名的怒火在心中燃烧。烧得她六神无主。一个脆弱的女孩儿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个家安宁呢?为了娘有一个安定的晚年,且过上好日子,她决定找机会与哥嫂沟通。

丹妹的一厢情愿能如愿以偿吗?

那天,丹妹才吃过早饭,就意外地瞧见“怕怕“哥坐在门口的石墩上抽着烟,她兴致勃勃地走过去亲切地叫着“怕怕一一哥“。

怕怕哥面对笑吟吟的丹妹,却始终板着面孔,连头也没抬。丹妹看到怕怕哥脸色不对,知道是方琴嫂子吹的枕边风,她知趣地避开哥的目光转身欲走。

丹妹才转过身,早已憋得慌的“怕怕”霍地站起来指着丹妹的鼻子大声吼道:“娘跟你说什么了,你顶了老爹的职,赡养娘的义务就是你了,若要娘衣食无忧,长命富贵,你就甭去上班,整天伺候她好了,别装神弄鬼欲到我这儿来磨磨蹭蹭,唠唠叨叨。佯装孝顺,你还嫩了点。”

哥这劈头盖脸的一幕,丹妹没有一点儿诧异,她知道哥完全是在嫂子的掌控下过日子。她决定委屈求全,用心与哥交流。

正在丹妹欲发话时,正在里屋嗑瓜子的方琴嫂走了出来,边嗑瓜子边嗲声嗲气地说:“哟,大妹子耶,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呀!白白嫩嫩的,可有男人呗?你可知道天下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看你哥,赚了钱只晓得往老地方跑,什么娘啊,老婆啊,全然不顾,这个家早晚要被他毁了“。说着,故意从眼眶里挤出几滴眼泪。

丹妹看到到嫂子突然从半路杀出,用妇道人家贯用的伎俩撤泼,她知道她的葫芦里要卖什么药,若再惹她,还会继续演她的双簧。俗话说:惹不起,躲得起。还是躲避一下吧。丹妹一句话也没说,低着头悄悄地回到了母亲的身边。

时间如白驹过隙,丹妹的假期已近。这晚,她看到母亲不停地咳着嗽,身子骨单薄得一阵风能吹起,她心里非常难受。她想,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上母亲一面。

人说:“傍子不如傍夫”。谁说不是呢?更何况“怕怕“哥在家没有一点儿地位,这样的嫂子能让娘过上安定的日子吗?她很想与兄嫂沟通,可上次还没提起娘的事就吃了个闭门羹,若要与哥嫂提赡养娘的事,会闹出怎样的矛盾来呢?她越想越觉得可怕,越不可理喻。

(四)

为了能让母亲安度晚年,丹妹决定放弃工作陪在娘身边,可娘怎么也不同意丹妹的决定,刚吃过晚饭,娘把丹妹叫到跟前说:“傻Y头,我这把老骨头了,你甭操心了,我能活多久算多久,生命对娘来说没多大意义了,你要去上班呀,你的工作才是大事”。

娘对晚年人生的感叹,哀怨,听来感觉十分凄凉,丹妹顿时无语。

娘越安慰丹妹,丹妹心里越难受,她心怕一下子就失去了娘。

这些日子她总是紧挨着娘,摇着娘瘦弱的肩膀,摸着娘粗糙干瘪的双手,贴近娘夷为平地的胸脯,感觉娘身上散发的余热,只有这样她心里才踏实,娘才不会离开自己。

娘看到女儿如此这般孝顺,早已老泪纵横。

这些年,儿媳妇方琴对娘够狠了,常呲牙呶嘴,指桑骂槐:

“女再好也是别人家的,泼出去的水,嫁出去的女啊!你这个老疯婆偏要做这出格的事,让那个丑货占尽了光。

疯婆子,你死吧,你死了喂狼、喂狗?我甭管了“。

娘每听到这样伤天害理的话,总是偷偷地流泪,没有精力和底气跟她对骂。但关键时候,娘也气愤地数落着:“你俩小子害死了老爷子,还要把娘逼上绝路?好呀,如果这样,我这把老骨头也豁出去了,我不晓得打官司就请人打,法庭见!”

娘这话才出口,方琴乃暴跳如雷:“我前世造哒孽呀,咯世才遇到一个这样的疯婆子。”

呜一呜一呜,她拼命从眼眶里挤出几滴眼泪,用手在眼角边拭了拭。

是啊,亘古至今,哪有娘告儿的呀!家丑不可外扬。老婆子的出言不逊让本有点叛逆的小俩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已过古稀之年的娘,由于长期的心灵压抑,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疾病缠身,常常卧床不起。

女儿回家这段时间,她似乎减轻了病痛的折磨,脸上浮现出开心的笑容,故经常附在女儿耳边说悄悄话。方琴看到她娘俩的鬼鬼祟祟,预感到有一场暴风雨来临,她必须未雨绸缪,来个先发制人,让她娘俩吃不了兜着走。

就这样,方琴向“怕怕”吹了枕边风:“你那个妖妹回家做什么你知道吗?要起诉你谋害老爷子,虐待老娘子的罪状哩!光一罪就够你把牢底坐穿,还用两罪并罚吗?“

“怕怕“听到妻子的话,汗毛一根根地竖起来。老爷子已走了这么多年,职也给她顶了,她还有什么不满足?还要串通娘做这缺德的事,如果这样,她也太不念兄妹之情了。

他心如乱麻,无法理个头绪,人世间真有亲人相残的悲剧吗?以前只是在小说,戏剧里看过,若这样的事真发生在自己身上,亲娘亲妹把咱夫妻俩告上法庭,押上审判台,成为阶下囚,那将是一种怎样的悲哀啊!他越想越觉得可怕,越觉得不可理喻。

不,这一定不是娘的主意,娘只是随便说说,娘以前说过多次疯话,却从来没去实行,这次一定是丹妹不念兄妹之情,毅然决然要把我这个好好的家毁掉。想到此,“怕怕”一个寒噤,一阵晕眩,感觉天就要蹋下来。

(五)

丹妹回家这些日子,她为赡养娘的事一直欲与哥嫂沟通,却总找不到有利时机,上次才碰面,嫂子方琴盛气凌人的姿态令她望儿却步。

这些日子看到哥嫂总是阴沉着脸,咄咄逼人的神态,她更是心有余悸,若跟他俩提娘的事,他俩会高兴吗?会赞同自己的主见吗?哥能接受,方琴嫂会把娘看在眼里吗?会不会让自己再吃个闭门羹?

但为了让娘的病能得到医治,有人照看,有人赡养,有一个幸福愉快的晚年,她决定委曲求全,再次去哥嫂那儿坐坐。

才踏进大门,她的嫂子就尖叫起来:“哟,大妹子耶,什么风把你吹到我屋子里来了,一定有好事吧!坐一一坐一一坐,坐呀!

哦,有好事就冲着本老娘来,你那个蠢哥别插手。”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丹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把早已编好的话题全忘了。

四目相对,嫂子那咄咄逼人的眼神令她不停地往后退,一直退出房门才缓过神来。

正转身往回走,嫂子猛向前拽住她的衣袂恶狠狠地说:“既然来了,就坐下聊聊呗,何必这样心虚?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

再说,一山容不了二虎,这坐大山如果没有我占据,不就是你的了吗?

你不能走,不能走啊!还是让我退出这块地盘吧!“

说着,她就从厨房拿来一把菜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怕怕”见到妻子如此这般折腾,不觉可怕,他已见惯了妻子如此这般折腾,慢慢地,他从妻子手里夺过菜刀猛一砍上门坎冲着丹妹怒斥着:“听说你与娘合谋告发我谋害老爷子虐待老娘之罪是吗?

“怕怕”哥的信口雌黄,丹妹不禁哑然,她头一晕,脚一软,便栽倒在房檐边久久爬不起来。

(六)

天黑了,丹妹把烧热的一碗玉米汤端到娘跟前说:“娘,趁热把这碗汤喝下吧,喝了身子会暖和些。”娘接过丹妹端过来的汤一边喝,一边瞪着女儿的面庞,她看到女儿的眼圈有点黑,眼球陷进了许多,这分明是睡眠不足或为家里的事操劳过度所致。看着女儿憔悴的样子,娘鼻子一阵酸痛,冷不防一个寒噤,“砰”的一声,端在手中的碗摔落在地,香喷喷的一碗汤没喝几口。娘舍不得,心疼地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那样自责、尴尬、无助。丹妹看到娘难过的表情,便安慰着娘说:娘,算了吧,女儿再给你做一碗更可口的。”

娘看到女儿那么孝顺,那么疼自己,开心地笑了,笑得虽不那么灿烂,却很自然。丹妹深情地望着久没露过笑容的娘,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掠过心头,这种幸福感来得太快,也来得太容易,双眸凝聚着幸福的泪珠儿,这来得太快的噙在眼眸中的莫名泪雨更容易被蛰伏的毒热蒸发,成为记忆中的袅袅婷婷。

才片刻功夫,娘的脸突然变了,一行辛酸的泪水顺着爬满皱纹的脸滚落在衣襟上,丹妹看到娘突然伤心起来,忙拿起纸巾替娘擦掉泪水,娘突然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伤感的话:“孩子,你明儿就要离开娘了,你这一去,娘还能否见到你?你这一去,娘再也没人疼,没人管了。说着、说着,娘竟像个孩子一样呜一一呜一一呜地嚎啕大哭起来。

“娘,别哭,会有人照顾你的,你的病也会慢慢儿好起来,明儿就请医生给你看病。”

“我这把老骨头还请什么医生,如果这样,不如早点见…“

话才出口,丹妹忙用手捂住了娘的嘴,一番安慰,娘终于安稳睡去。

丹妹趁母睡去,到澡堂泡了个热水澡才去自己的房间入睡。

她没有马上脱衣入睡,而是穿着睡衣躺在床上想心事,她回想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心里怪难受了。哥的软弱无能,嫂子的专横拔扈致娘落得如此地步,连病也拒绝医治,这是一种怎样的悲哀啊!

从娘绝望的眼神中,可窥视她这些年的艰难处境。丹妹无法设想以后嫂子还会怎样折磨娘,俗话说得好:“只有病床的儿媳,没有病床的闺女啊”!

想着想着,她感觉回家的这些日子特别疲惫,特别累,一个呵欠,渐渐有了睡意,正准备就寝,突然听到敲门声,紧接着有人喊话:“丹妹、丹妹,是我呀!”

“哟,是怕怕哥“。

“哥,有事吗?可不可以明天聊聊”。

“丹妹,为了尽快治好娘的病,哥嫂今晚与你商讨一下咋办。丹妹听到哥是为娘的事而来,忙从床上爬起把门打开,才打开门,紧随哥的嫂子冷不防伸出两个魔爪掐住了丹妹的喉咙,怕怕睁大两只眼欲向前阻止,却看到了妻子那咄咄逼人的眼神,他怯懦地耸了耸肩,退至墙角边呆得不知所措。

本无缚鸡之力的丹妹一时喘不过气来,呼吸越来越困难,两眼直冒金星。她预感到死神来临。

绝望,窒息,挣扎,挣扎中突然瞟到了怕怕哥龟缩在门角里瑟瑟发抖,她用僭越的目光斜视了一下便失去了知觉。

这个十分狠毒的女人看到丹妹怒目圆睁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才猛然醒悟自己杀人了,她摸摸丹妹的胸脯,心脏似乎还在微微跳动。她颤颤栗栗欲唤醒一直愣在门角里的:怕怕”,几声呼唤,怕怕如梦初醒,一个劲儿地扑向丹妹嚎啕大哭起来。

“哭什么哭,天塌下来有我撑着,不管你的事“。方琴说。

方琴并没有要杀害丹妹的念头,只想用武力教训教训她,甭让她再为老爷子的死而纠缠不休,甭再为老婆子的赡养而把自己不孝的丑闻传扬出去,甚至告上法庭吃官司,遭牢狱之灾。哪知她的生命如此脆弱,经不起折腾就见了阎罗,面对奄奄一息的丹妹,方琴决定一不做,二不休。

只见她把床上的一个枕头盖住她的脸,紧紧捂住她的鼻子,丹妹抽搐了几下就再也不能醒来了。

(七)

周围死一般寂静,”怕怕”看到丹妹静静地躺在床上,心在滴血,妻子几句傲视天理的话,更激起他愤懑怨恨的情绪。父亲的死已给了他致命的鞭笞,他背负别人的指责,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些年,现在又是亲妹妹不明不白地惨死在妻子手下,他能不肝肠寸断,捶胸顿足吗?丹妹的死,他怎样向乡邻们解释?他杀、自杀、暴病?一连串的问题在他脑子里汹涌。他不能没有丹妹,丹妹是他整个生命的一部分,他记得还小的时候,丹妹总是哥前哥后地叫个不停,叫得他心里甜滋滋的。随着年龄的增大,兄妹的感情更是难以割舍,只不过没像小时候那样经常挂在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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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丹妹上高中了,是他亲自送妹走进学校,并鼓励她努力学习,考上大学,为祖上争光,为杨家沟人争面子。一向刻苦学习的丹妹没有辜负哥的期望,终于出类拔萃,进入全年级的前十名,是老爷子的不幸,让娘扼杀了开国以来杨家沟唯一能考上大学的高材生,是老爷子的不幸,致使娘与妻子的这条鸿沟无法逾越,让自己夹在中央左右不是人。

这些年,妻子也太狠心了,动不动就指桑骂槐,扯鸡骂狗,砸杯摔盘,娘行动不便,不能自食其力。她总是把一些残羹剩饭像打发乞丐一样留给娘吃。有时他心疼娘,把一些好吃的偷偷塞给娘,到了晚上,他就要遭白眼,受审判。有时也想在女人面前逞一下强,欲教训她一下,但一看到女人柔美的眼神,如花似玉的容颜,缱绻的心就稣软了。是女人的风情万种令他心旌摇曳而把女人当作暖房里的茉莉。

滚滚红尘,悠悠岁月,初恋情怀从未改变,在错误的时间,留住了他的芳心,让他坚守不变的承诺直至永恒,就是这个信念让他失去了男人应有的尊严。

他常常掂量娘与妻子之间的份量,他虽然不能没有娘,但更不能没有女人,他曾在自己的女人面前发过誓,爱她到海枯石烂,爱她到地老天荒。

爱情,亲情,孰轻孰重,他权衡过,无贵贱之分,可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却有了倾斜,他凡事都让着妻子,满足妻子的虚荣与欲望,让娘人不人鬼不鬼地生活着。

为了娘的晚年生活,丹妹与娘的种种迹象又让妻子怀疑她们的诡秘,她们的居心叵测。一向傲慢好强的妻子居然下如此毒手,是他始料不及的,他无法原谅妻子,他懊恼气愤地紧紧盯住她,他十指弯曲,捏紧了拳头,他把拳头举得高高的做出欲教训人的样子,他刚要挥动拳头,却好像被人拉了一下落了个空。方琴看着眼前一幕,心里震憾着,感动着,她知道怕怕只是做做样子。若在这时他真给自己动一下声色,她也甘愿受惩,不会有什么怨恨,反抗。

夜凉如水,四周死一片寂静,只有这时她才真正体会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情有多深,爱有几分?自已酿成的错已成了人生最大的悲哀,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一不小心成为终身遗憾,人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你再有钱也买不到的后悔药,现在已到了这个地步,最关键就是要处理好这桩命案,让自己逃过一劫。

她打开大门察看四周,偌大的一个村庄,鸡不鸣,狗不吠,似乎什么也没发生,她抬起头向村东头望了望,忽一道亮光从窗户射出,漆黑的夜出现了一线生机,她生怕被人发现,慌忙闪进屋里,把门紧紧闭上。

进到屋里,看着床上的死人,血液里似乎有无数的虫子在涌动,小虫子聚集到她的心脏,阻塞着她的大动脉,她的胸口闷得窒息,呼吸很困难,难道这是阎王爷在故意捉弄她?让她经受一下死神的煎熬?

她屏息凝思,迷信地问自己,这是不是丹妹在阎王爷那儿告发了自己,她冤,她不瞑目?

走近床头,果然发现丹妹怒目圆睁地躺着,她伸出手轻轻一摸,丹妹的双眼才完全闭合。为了赎罪,她屹立丹妹跟前默默祈祷,但这毫无意义的举动怎么也洗涮不了她的千古罪孽,她甚至知道难逃法网恢恢。

为了镇定自己的情绪,他用手撩了撩两鬓的乱发,把目光落到了畏惧在墙角的怕怕身上。

眼前一幕,怕怕已吓得半死,身体还在颤抖,腿上的青筋鼓鼓的。

屋子里一具僵尸和两个血肉之躯搅和在一起,紧张地对峙着。

人总是在极度悔恨,惶恐时才知道天要塌下来,这时,他(她)再也无力撑起,只待命运的安排。

就在她十分沮丧,束手无策的时候,唤起她神志的竟是前不久看到的一篇悬疑命案小说。

她速从家里找来两个口杯,一个口杯盛着半杯开水,一个口杯盛着半杯白酒,把以前吃剩下的几片安眠药搅和在一起直住死者胃里灌,再用枕头盖住脸,因药力与酒精双重发力,睡得太熟又被枕头蒙住呼吸道,造成呼吸困难而窒息、自杀身亡。

自杀的原因是丹妹一向性格内向,自卑,为老爷子、老娘的事极度苦恼,悲伤,曾多次说过傻话,很多人都听到过,就凭这些,人们会深信不疑。

她被自己巧妙的构思而得意忘形,似乎捞到了救命稻草。

她仔细斟酌这个完美的谋杀,心情轻松了许多。

转过身,忽一下看到了死者脖子上两个深深的掐痕,不妙,还有破绽,她迅速地打开丹妹衣柜,把她的那条长围巾拿了出来,细心地围住她的脖子。

当确信天衣无缝,才把畏缩在门角里的丈夫叫醒,推他出了门,把门闩好,走出门坎的怕怕按照妻子的吩咐一脚把门跺开了。

这时,天边已露出了鱼肚白。

(八)

“怕怕”刚入睡就被噩梦惊醒,天蒙蒙亮就坐在家门口的石墩上一口又一口地抽着闷烟,等到村子里的人干完活回家吃早饭时,他才放开喉咙朝村子里的人大声呼喊:“不好了,不好了,我家丹妹自杀啦。”他一边喊,一边哭。那声音震憾村子里所有人的神经,人们从四面八方赶到出事地。

大伙望望死去的丹妹,又望望怕怕,在众目睽睽之下,怕怕不停地哭诉着:“不为吃,也不为穿,就是跟我娘为家庭的一些琐事闹了别扭,我娘气得说了些不好听的话:“月亮靠不到,还能靠到星星吗?“意思是嵬靠不住,还能靠到女吗?她听到这些话,气得一天不吃也不喝,觉得自己无能,没有伺候好娘,让娘受苦了,她一向自卑,多愁善感。“哎呀,我的好妹妹耶,你怎么能这样呢!太不值得了。”说完又呜呜呜地哭着,哭得好伤心,在场人全都流泪了。

身患多种慢性疾病的母亲听说女儿自杀,一下晕倒在地,被邻居的李大妈,王大妈扶上床,连哭的声音也没有了,迷迷糊糊地抽搐、哭泣着。

一个好事的中年妇女对丹妹的自杀不可理喻,到了晌午,她又来到现场向丹妹致哀,伤心地嘀咕道:才刚来人世,就这样匆匆去了,怎这样不珍惜生命?惨啊!悲哀啊!

就在村子里所有人为丹妹的死感到悲哀时,怕怕开始酝酿着怎么处理丹妹的后事了。

“各位父老乡亲:我妹已去,人死不能复生,我娘神志不清,没有主见,俗话说:“长兄当父,丹妹的后事全靠我了,承蒙各位为我妹的后事帮忙,帮忙。”说着,他双膝跪在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面前久不起身。

(九)

出葬那天,八个彪形大汉抬着棺木,缓缓向山冈前行,行至半途,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大道上风尘仆仆地走来一个人,他是这个村子里唯一吃国家粮,拿薪水享受奉禄的国家工作人员,与怕怕同姓,怕怕叫堂叔,曾在公安局工作过好长一段时间,后来因其他工作离开了岗位,

好事不出名,丑事传千里,他听说丹妹出事了,通过仔细分析始末,觉得其中有蹊跷,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当看到丹妹一上路就遇上老天发怒,颇有传奇色彩,听说丹妹临死时衣冠楚楚,还围上围巾,为什么还要围上围巾?这与她平时的生活习惯大相径庭,他断定自己的分析不会错。这一定是冤魂在作祟。

抬着棺材的几个彪形大汉迎着呼啸而来的大风吃力地向前挪动。

突然听到一声吆喝:“把棺材放下,歇歇再走”。

话音刚落,所有送葬的人同时盯着从远道而来的不速之客而瞠目结舌,不知所措。都是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顿时空气都凝固了…。

怕怕立在棺材旁铁青着脸,他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棺材停靠在半山腰的一棵大树下,只见来者叫人打开棺盖,扯掉围在丹妹脖子上的围巾,顿时,丹妹脖子上露出几道深深的掐痕,送葬的全都睁大眼睛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

几个时辰后,公安刑警和法医赶到现场。

怕怕知道难逃法网,主动跪地求饶,把丹妹之死一一道来……

(十)

老爷子去了,丹妹也走了,一家两口全都惨死在亲人手下,追根究底,都是怕怕惹的祸,如果不娶方琴为妻,亲爹亲妹都不会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人世。亲人离世,他不但不怨恨妻子,还主动承担全部罪过。

他把谋害丹妹的经过设计得天衣无缝,把所有的罪过归咎于他一个人,由于口供严谨,强硬,找不出破绽,经再三审定,量刑时,方琴只轻判了个缓期二年执行的缓刑,怕怕却判了死缓。这样的好男人,方琴从心底里感激他,她忍不住泪如泉涌。

怕怕的确用实际行动践行了对女人的诺言:“爱她到海枯烂,地老天荒。“为了心爱的女人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现实生活中对女人这么好的男人打灯笼火把也难找,可偏偏被方琴这样的女人找到了,方琴非常感激她的父亲,更庆幸当初自己没逃婚,没伤害男人的自尊。

她也曾想过为男人恪守终身。可一想到这漫长的等待,她又长长地吁了口气。

在监狱里,怕怕拼命劳动改造,就是为了早日出狱,与妻子重温旧梦,由于他的出色表现(多次立功),他由死缓判为无期,又由无期改为有期,一十五后终于出狱了。

在监狱里,他对妻子曾产生过种种怨恨情绪,但这种怨恨没有在他心灵播下仇恨的种子,每当烦恼至极时对妻子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悠悠情怀,让他一直惦记着妻子。

出狱那天,他有种特别的凄凉感,这时,他才真正体会到:“漂亮女人是祸水”这句让人们嗟叹了千百年的古训,他才深深悔恨自己的跟斗全栽在女人脚下。

若不是为了满足女人的虚荣去做偷鸡摸狗的生意,父亲也不会误把诱狗的剧麻肉丸当佳肴而一命呜呼,年轻有出息的丹妹也不会退学去老爷子单位做一名苦工,还让妻子说娘偏心产生强烈的嫉妒心而冤冤相报,老娘也不会积劳成疾含恨九泉。

在监狱的十多年里,每当长夜来临,他睡在床上辗转反侧,老爷子、丹妹的影子总在他眼前出现,常常一觉醒来,泪湿枕巾。

从监狱到家的路并不遥远,他低着头却走了大半天,从通知出狱的这些天起,他无时无刻不在想起老爷子、娘、还有丹妹。他们都去哪了?(明知故问),还有方琴。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今年刚四十岁。

他不会忘记那美好而又愉快的时光,是妻子的风情万种让他在生意场上大显身手,大多买主顾客不是冲着他的奇珍异宝而来,而是冲着他漂亮的妻子,欲目睹她的风情乃蜂拥而至。

他不会忘记与妻子卿卿我我,醉生梦死的性福时刻,每次狂飙过后,他总要托着美人儿的下巴不断欣赏,啧啧称赞,妻子的确有杨贵妃的百媚千娇,有貂蝉的国色天香,有西施的倾国倾城,他常常感到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自进入高墙后,他就再也没见到妻子,十五年光阴岁月,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妻子,无时无刻不在设想妻子的所作所为。

正逢鼎盛人生的妻子要坚守做女人的贞节,坚守那个底线恐没那么容易做到,十五年了,她还在等自己回来吗?不会,她一定有新欢了,有新欢也没关系,只要她还能感恩于己,就决不会离开这个家,她即使找了一个野男人也会好好地在这经营属于自己的一片小天地。见了面,他不但不怨恨他,仇视他,他还会从内心感激他这么多年对她的付出。对她的照顾。

怕怕的仁善、宽厚已达到了做人的最高境界。

想到这,怕怕加快了回家的步履。

作者摄影

三百米、二百米、一百米……眼看就要到家了,走近家门口,他突然有种物是人非的失落感。深秋的傍晚,冷飕飕的风从屋旁的松树林刮来,刮进他的胸窝,他不禁一个寒噤。冷汗从额头冒了出来,他停住脚张望,又是“哇一哇一哇”的一声声凄啼由远而近,这声音凄楚,惨烈。他知道这是失去幼子的野獐在哀鸣,在啼哭。这分明是不祥的预兆,他害怕得再也不敢向前,他立在那儿愣了好一会儿,忽一只野兔从林子里蹦了出来,直窜进没有人的屋子里,他看到了生机,忽如梦初醒。

移动如根的脚,终于靠近了大门口,他竭力用目光搜寻着眼前的一切,大门紧锁着,他站在大门口愣了会儿又朝房屋的窗子往里望,屋子里蛛网尘封,他断定妻子早已离开了这里,他来不及再往下想,忙从屋后捡了块青石,双手紧攥着猛砸大门的锁。

砸开大门走进里屋,屋子里顿时弥漫着一种霉臭味,他捏住鼻子,沉吟片刻,头晕得很,心就像给人掏空那样难受,他站立不稳,慢慢靠近那张床,一屁股坐到床头呜呜呜地哭起来……

他的精神彻底崩溃了,他再也没有勇气活在这世上了,他多么想立即去见老爷子,老祖宗,见娘、见丹妹,向他们诉说哀肠,向他们倒苦水。

他孤鸿寡鹄,孤掌难鸣,前途渺茫,世界之大,却没有他的立锥之地。

就这样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也不喝,到了傍晚,独自蹲在家门口的石墩上呼天呛地,一声声呐喊,一阵阵哭叫,常常惊得松树林的小鸟扑腾着翅膀从这棵树跳到那棵树;清晨的雾才刚刚散去,他就上路了,他沿着曾送丹妹上学的那条羊肠小道来来回回地走着,一走就是大半天。

最令人不可理喻的是妻子用过的那把镰刀,每到夜深人静时,他就从紧锁的抽屉里拿了出来,用事先准备好的一块红布包裹好,然后紧紧地抱在怀里喃喃自语:“亲亲!宝贝儿,你冷了吗?饿了吗?你曾在那片高梁地里给了我多少浪漫的时光。我们瓣着高粱桔嬉戏着、追赶着,躺在一片高梁地里缱绻着,私语着,亲吻着,好美好美的日子啊!……

作者作品集

注:原标题:《肉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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