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刘亦风
中国的富豪大佬们或多或少都喜欢赌，似乎不去大赌场「推个牌九」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国美的前首富黄光裕，江南皮革厂里带着小姨子跑了的黄鹤，曾经被董小姐十分看好的珠海银隆创始人魏银仓，四川的黑老大刘汉，都曾经将企业当做ATM去一掷千金。
当然，咱地产江湖也有赌徒。
最为出名的是传闻中每月都会坐一次飞机到拉斯维加斯的宋卫平，不太出名的是本文的主角：黄其森。
前者我通常叫他赌侠，后者，我一开体彩店的老朋友狗哥通常称呼为赌怪。
何为赌怪，狗哥解释道：
「这种人不亲自上战场，但是连两只停在墙上的苍蝇都不放过，只要看见了，都要赌上一把，赌哪只先飞走。」
当然，黄老板兴许没有去过塞班岛那个神秘的奢华赌场，有没有坐飞机去拉斯维加斯也不知道，但他的确非常喜欢打牌。
甚至泰禾近二十年的履历单上，翻开一看，密密麻麻写着的都是牌术。
01
这位胡建人的创业之路就像炸金花，闷着闷着，突然开牌就是三个AAA。
黄老板从来没对外讲过泰禾的发家史，第一桶金的由来，至今还在闷牌。
但是，狗哥掐指一算，说：
刘慈欣在电厂上班时摸鱼写作，完成了《三体》等科幻巨著创作，黄老板创办泰禾时的情况应该和大刘的行为差不多，在建行福建分行当差的时候，就遥控操作创建了泰禾。
近水楼台先得月，身在银行，何愁企业贷不来款呢？
而在那个遍地是黄金的时代当中，有款就是爷。
年，31岁的黄其森从建行离职正式进入用母亲名字挂名企业法人的泰禾，像极了武侠小说中跑到山洞秘密修炼前辈留下的绝世神功的年轻少侠，不出山则已，一出山就是一鸣惊人。
年，老北京胡同根下的普通百姓还在嚼舌根说五六千房价贵的时候，突然被运河边上的一声吼给弄得虎躯一震，有人竟然将房子卖到了十万一平！
狗哥想不通：
这房子是镶金的嘛，傻子才买。
但世事总是这么的出人意料，古往今来的皇城根下，从来就不缺有钱的主，黄老板的这一把开牌，赢了，泰禾一炮而红。
用一句诗可以形容当时的黄老板：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赌徒在赢得了开门红之后，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毫不犹豫的乘胜追击。
黄其森也开始了自己的造院征途。
先是挥师金陵，都是古代的都城，没什么不一样，11万元每平的南京院子，轻松捅破南京顶豪天花板。
*、冯小刚、王刚、*、范冰冰、孙红雷等一众大咖明星都成了黄老板的院中宾，无形之中，一块令土豪头晕目眩的金字招牌就立了起来。
接下来的数十年，黄其森带着泰禾在房地产这个巨大的赌场之上开启自己了的博弈。
不同于宋卫平经常孤注一掷的豪赌，这位胡建人透着股绵里藏针的劲儿。
不动声色，落子断然不会平地起惊雷。
像中国象棋里的一只过河卒，不断的往前拱，步步为营，酣畅淋漓，不时还有几手化腐朽为神奇的惊艳落子。
很快，黄其森便在偌大一片江湖上扬名立万。
跟香港的《狮子山下》一样，胡建也有一首代表本地的歌曲《爱拼才会赢》，而闽系房企就是这首歌最好的注脚。
年，闽系房企们纷纷开启一波疯狂的操作。
大肆拿地，激进扩张，高举高打高周转，将爱拼才会赢这五个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黄其森带领的泰禾更疯，以大黑马之姿哒哒哒哒哒的狂奔，销售业绩也在排行榜风驰电挚，两年时间，便从50名开外强势杀入TOP20。
有些赌徒，虽然他不亲自上船，但也会上瘾，因为赢得太多，误会长此以往可持续佳景，就不知进退了。
为了让企业规模更进一步，黄老板高薪挖过来大量的高管。
一次性设立了20多个副总裁，另外还有20多个总裁助理蛰伏在虚拟机构总裁办，随时准备顶岗。
这一批副总裁之中，包括了张晋元。
这位当时万科的当红炸子鸡，在年被高薪挖到泰禾之后，交出的成绩单格外亮眼，主管的北京区域销售额甚至超过了老东家，稳坐京城第一把交椅。
张晋元也因此成了黄老板的左膀右臂，挑担子的分量越来越重。
一身的大将之风，在业内也可以和前朝的孙嘉、刘肖们媲美了。
但很快，张晋元就感觉到了不对，但总觉得隔了层窗户纸，哪不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直到离职前的那一晚上，看了一部香港的黑帮电影之后，他才明白：
搭班子。
打牌嘛，肯定需要牌搭子，而胡建商人有一个根深蒂固的特性：
信天信地信自己。
其中的信自己，已经到了一种近乎偏执的程度。
在骄傲的胡建商人眼中，管你是北京人上海人，还是广东人，都是外来的职业经理人。
闽系房企的BOSS通常都无法投入真心去信任下面的人，而黄老板则将这份不信任刻到骨子深处。
黄老板当初还在福建分行跑业务的时候，早就落下一个银行里带来的习惯：
双人四眼。
银行里一个流程和一笔业务必须有两个人四只眼盯着，而泰禾的每一个核心岗位，也几乎都是两个人搭班子，相互盯梢，相互掣肘。
这一套，颇有《大明王朝》里的明面修仙暗里将掣肘权属玩到炉火纯青的嘉靖风范。
嘉靖能让严*当道，但同样也会用徐阶、高拱、张居的清流和司礼监正来制衡。
一个空降高管如果业绩太好，黄老板会担心位高权重威胁到自己，要配一个人削权，所以诞生了张晋元与泰禾老臣葛勇二三事。
除此之外，黄老板还玩了一把更大的牌，挑明了要直接梭哈。
在梭哈之前，他疯狂的借钱，大家能想到的想不到的的金融绝技，都被黄其森从头到脚的玩了一圈。
最后，终于活成那位进言让黄老板放低杠杆反被开除的高管心中的样子：
站在地价历史最高点的泰禾，顺理成章的成了负债率最高的上市公司。
天生的赌徒凯撒渡过卢比孔河时，说出了那句历史名言：
色子已经掷出。
这场以整个西方为盘的惊天赌局之中，凯撒如果赢了，罗马将从此步入帝制，西方历史也将在这个独夫手上转弯，如果输了人头落地不说，遗臭万年。
泰禾也是，黄老板手中的色子在此时已经掷了出去。
赢了会所嫩模，输了工地搬砖，再也没有回头路。
如此，泰禾在一种破釜沉舟的奇怪氛围里，头也不回的走到了年年底。
02
年的那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晚一些，更出人意料的是，在大雪纷飞之际，天津的一把火，直接烧掉了赌怪黄其森余生的气运。
当时，泰禾内部展开了一场会议。
会上，一位高管建议学习碧桂园将莫斌请到台前给大家鞠一个躬为坍塌事故道歉，但黄老板却是轻哼一声，就将那二十年不变的板寸头，给别了过去。
反倒是半个月后，他自行通知记者搞了个发布会，闭口不谈火灾。
而是对着镜头，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油然而生，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音：
泰禾集团，年要破亿！
赌徒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喜欢吹牛逼。
比如山西人贾跃亭曾经在展示PPT过后，就说过：
“有人总喜欢说我们喜欢吹牛逼，但是很抱歉，哥吹过的牛逼，正一个一个变成事实。”
乐视，以及后来贾跃亭的故事，大家都看到了。
虽然两人的这番牛逼都是对投资者说的，但是黄老板比PPT贾高明的一点在于，他还懂得一个“师出有名”，而且他骨子里就有一种迷之自信，他是这样算牌的：
泰禾手握亿以上的土地储备，年可售货值达到了亿。就算只卖出一半，也有亿销售额。
狗哥对刚刚走出体彩店的一名中年男子那垂头丧气的背影比了个中指后，云淡风轻的说道：
傻叉，总以为可以用小学级别的数学知识就能赢大钱。
然后这位神人掐指一算，继续说：
除非中国一二线城市全部放开限购和限价，或者黄老板把他的院子价格再提高，两个小目标一套的别墅，都算成十个小目标，否则绝无完成亿销售额这种可能！
年4月，各大房企纷纷发布年报，当初豪气干云立下个小目标的泰禾，也揭开了牌面。
但牌面，看上去十分的诡异。
像极了《赌侠》里与大傻赌钱的阿星，特异功能没了只能搓出半只A。
泰禾的年报上的销售业绩，竟然没了！
有人说这本就是泰禾的一贯尿性。
问题是黄老板已经上了牌桌虚空下了注，并且下完注场外的股票一路暴涨，但到荷官喊开牌的时候，却死死将牌扣桌上不肯翻过来示众，这是几个意思？
可怕的是：
当初为了冲规模，大肆举债种下的种子，终于长出了恶魔的果实。
年至年，泰禾将迎来集中偿付高峰，偿付债务规模超千亿元。
更可怕的是：
债务压顶的同时，销售业绩一落千丈，从意气风发的千亿阵营，直接腰斩，排名也是光速坠落，差一步就掉出了前五十。
黄老板终于有点慌了。
赌徒在输了之后，会怎么做？
首先肯定是拆东墙补西墙，借新还旧，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小命，伺机翻本。
而黄其森作为常年在金融行业摸爬打滚的大玩家，补西墙的第一步自然是融资了。
但是在TOP20房企之中，泰禾的评级是最低一档，甚至被国内的评级机构列入信用观察名单，而国际上，著名评级机构穆迪将泰禾从B1下调至B3，这之后，其融资能力急剧下滑。
直到现在，这口气都还没缓过来，泰禾的评级依旧稳居房企倒数。
股权质押本来是一招有效的融资手段。
但泰禾集团前十大股东中的泰禾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叶荔、福建智恒达实业有限公司股票质押比例同为99.9%，也基本宣告了此路不通。
黄老板不死心，继续酝酿出了员工持股计划，但也很快胎死腹中。
年的春天，照理来讲，是播种的季节，是万福复苏的季节，是打江南走过会遇见容颜如莲花盛开的季节。
黄老板当然不可能就此投子认输。
无论如何，也得硬着头皮，将这场牌局给战至最终章。
03
融资这条补西墙的路走不通之后，黄老板寻思着另辟蹊径。
但推敲来推敲去，也没推敲个所以然出来，最后只能无奈的从拆东墙入手了。
输光之后的赌徒，第一步想的，永远是从自己亲近的人身上打主意。
誓与员工共富贵同进退的东哥，后来选择了拿兄弟开刀，疯狂的将自己的脸打得啪啪啪啪响，黄老板也是。
他大概看清楚了地产江湖的一个核心本质。
说一千道一万，房地产说到底是一个巨大的金融赌场。
只需要两种人，一种是可以搞到钱，一种是可以解决政府关系的。
其它的全部可以外包出去，什么禾苗，什么高管都如太平洋的水，一波还来不及，一波早就过去。
从年7月开始，泰禾就被爆出大规模裁员，比例高达30%。
当年黄老板挖墙脚的锄头挥得多狠，裁员的大刀就有多狠。
除了自家的老臣子之外，很多由黄老板请进中国院子亲自喝茶，用天价年薪挖来的高管，包括副总裁丁毓琨和沈力男、财务总监罗俊、上海区域副总经理鄂宇等高管，都未能逃过此劫。
禾苗就更惨了，像极了黄老板画的大饼上那几点蘸着酱的葱，微不足道。
年4月份之前，泰禾招进了差不多四百的应届毕业生。
谁知道「一三五八计划」中的一年胜任定主管还没开始，撑了两个月，就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被裁掉了近三分之一，剩下的幸存者则薪水被砍掉了三分之一。
但是一片到处都是大裂缝的旱田，挑来一担水洒进去，能有卵用？
裁员所省下来的那点银子，对于债务漏洞巨大的集团而言，就如同狗哥分明快饿晕了，但口袋里的钱只够也只能买一粒煎饼果子一样。
当然，这只是黄老板向自家下手的第一步，很快，第二步就来了。
曾经喊出20万不卖，甚至不惜捂盘，并因此错过了诸多良机的黄老板，在年春节期间发起了曾经刷屏的「1号抢收计划」：
用逆行业的高额佣金吸引了近万名房产经纪人，对旗下四个高端项目进行大幅度的降价销售，创下新年首周劲销15.6亿的大记录。
虽然心在滴血，但能一解燃眉之渴也能接受。
黄老板如法炮制的继续酝酿2号抢收计划，甚至3号，4号，5号……
可接下来他却如同王小波《黄金时代》里的那头老黄牛一样，又受了一锤。
1号抢收计划过后，北京院子系的升级之作，顶级豪宅「北科建泰禾.丽春湖院子」，遭到了业主维权。
维权原因，依旧是万变不离其宗的腰斩式减配问题。
比如将院墙上的铜铸浮雕，直接变成了水泥雕，再比如将落地窗变成普通窗，甚至，直接连窗户都不做了。
尖岗山是泰禾首个深圳项目，也是黄老板的一场赌局，赌的是政府的监管力度。
但这一次，黄老板又输了。
泰禾中央广场不仅没有取得预售证，而且还处于政府严格监管的射程之内。
很多人花了比周边单价高了近一万的巨款，只是买了一个办公室！
之后便爆发了多达数十次的大规模维权，至今仍悬而未决。
杭州就更离谱了，比龙湖天街早开发3个月，龙湖都已经结顶了，他这里还是只有一栋结顶，其他的全部都没出地面。
至于真正的交房日子，猴年马月，谁知道呢。
以前泰禾的品质有目共睹，口碑无论业内外都很好，但自年开始，黄老板一次又一次的掏出家底来赌，口碑和品质双双一落千丈，抢收计划也彻底宣告全盘皆输。
不仅如此，赌到最后，被直接跟PPT贾一起列入了失信黑名单，被限制消费。
实在没路子了的黄老板，跟当年的万达老王一样，不得不开启了一条剁手之路，开始了疯狂的卖卖卖卖卖卖卖。
整个年黄老板面对大众，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
“在一二线城市有六千亿货值，现在负债一千多亿，稍微卖几个项目股权，就平衡了。”
像极了《美人鱼》当中说自己浑身都是宝的*。
黄老板以为自己的项目和土储浑身是宝，但是有心人经过缜密的推算以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泰禾转让给世茂的11个项目，也就40亿元。
不谈背后的深意。
单就这笔近水而言，跟前不久野蛮人意味大于接盘侠意思的万科注资的24.3亿一样，与高耸入云的债务比起来，同属杯水车薪。
04
赌徒还有一个最典型的特质：
好了伤疤忘了疼
年的个小目标之后，黄老板在年又喊出要完成亿的豪言壮语。
结果毫无悬念的惨遭打脸。
到了年底，黄老板终于不再乱吹牛逼不再乱立flag。
他沉下心来，在自己的中国院子里，细心整理了泰禾的优质项目，握紧拳头，暗下决心，要在年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但很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而且是非战之罪。
赌神高进帮朋友赢回老本，好不容易躲过了庄家追杀，万万没想到，一脚踩在陈刀仔无心的陷阱之中，因此从斜坡上滚落，还被石块砸伤了脑部失忆了。
黄老板则是万万没想到，年一开局，却突如其来的飞过来的一只疫情的灰天鹅，再一次将赌徒他给钉在输的柱子上。
年的泰禾销售业绩惨不忍睹不说，飘在泰禾大厦上的那团债务的乌云，不仅没有散去，而且越来越浓，越来越大。
去年年底，泰禾虽然负债居高不下，但逾期债务只有48.62亿，占其母净资产的比重，也只有24.68%。
但到了年7月7日，他的已到期未偿还债务已经上升到恐怖的.65亿元，更恐怖的是，这个数据，是其母净资产的.38%。
换句话说：
短短半年，泰禾连所有家当都抵上，似乎也不够偿还违约债务本金了。
而不得已下了牌桌的黄老板，摸了摸脑门上的汗。
翻着那本被誉为21点圣经的著作《战胜庄家》，然后思索着7月30日万科划下的那两道狠辣的杠杆。
已经55岁，无魂有体亲像稻草人，没有好运只剩歹运的他，把脚在架自己茶几上，不知怎么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燕山雪花大如席，梦里回款多如雪。
·END·
主业是讲楼市
但又喜欢整点人文的东西
有趣、有料
有点东西
——三十六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