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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子16年,60岁母亲决定整容,只为儿子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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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宁(右一)小时候,一家人在一起的合照。受访者供图

李艳霞想留住时间。

儿子金宁失踪以后,李艳霞将他的房间原样保持着,儿子穿过的红色运动服、桌子上夹的卡片、离开那天的日历和火车票,统统都被妥善保管着。

为了等儿子回家,家里的地址、李艳霞的手机号从没换过。每年过年,饭桌留着金宁的座位和筷子。年是金宁37岁生日,在志愿者帮助下,办了生日会,买蛋糕、吹蜡烛、唱生日歌,就好像金宁一直没离开过。儿子没有到场的生日仪式,李艳霞已经坚持了16年。

李艳霞61岁了,皱纹总在提醒她这件事。45岁那年,儿子金宁踏上了北漂的列车,从此失踪。李艳霞的生活崩塌了,在那以前,她工作稳定,有一对儿女和勤恳踏实的丈夫,现在,只剩下了找到儿子这件事。

李艳霞决定回到45岁。

回到45岁

整容医生郭树忠记得去年11月第一次见到李艳霞的样子,她看起来比年龄老太多了,皮肤松弛、眼眶凹陷、泪沟明显,法令纹深到像一道疤。整个人也憔悴,穿着破旧的衣服,头发没梳,“像半个流浪汉”。又总佝偻着背,说话也小心翼翼的,像做错了事一样。

郭树忠还发现,李艳霞对什么话题都提不起兴趣来,满脑子都是找孩子,说上几句话就开始流泪。

年,21岁的儿子金宁从学校退学,坚持要去北京追逐音乐梦想,隔年失去联系。

金宁年轻时弹吉他的照片。受访者供图

为了找孩子,李艳霞独自跑了全国30多个城市,像没头苍蝇到处乱撞。为了省钱,她随身背一个牛仔双肩包,装着牙刷、水杯和薄被子,住桥洞、睡大街,和流浪汉挤在一起。她印了一千多张照片,背后是手写的寻人启事和电话号码,往外发出去,打过来的大多是骗子。有人张口就说自己就是金宁,生病了、车祸了、没钱买车票了找她要钱;有人告诉她,福建有座山里有块大石头,人躺上去睡一觉做个梦,特别灵;有自称网站的工作人员打电话来,只要交了钱能把寻子信息登上网站,准能找着。

年,李艳霞学会了上网发帖子,因为拼音学得不好,一篇几百字的帖子得写三四个小时,经常要发到半夜。她记得金宁说过自己的QQ叫“酒精宁宁”。在网上到处搜索,还真找到了一个叫“酒精宁宁”的QQ账户,头像是一只兔子,年龄和金宁也对得上。

她相信那就是金宁。兔子头像从来没亮过,想孩子的时候,李艳霞就去给那个账户留言,一遍遍劝他回来。

李艳霞还到处发找孩子的帖子,有网友给她留言:“我也失联了很多年了,亲人在找我我也知道,但是我不会回去了,有一些不得已的原因……就让他们以为我已不在了吧。”

李艳霞想,这是宁宁吗?她回复“宁宁”:“回家吧,孩子……你很多年不跟家里联系,你知道父母亲这么多年是怎么过的吗?……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金宁,不管你在外头发生过什么,遇到过什么,妈妈爸爸都不会在乎……回来吧!回来吧。”

对方否认了,他不是金宁。

找孩子找久了,李艳霞看谁都像是金宁,去到酒吧街,有店铺门口摆了个吴奇隆的立牌人像,李艳霞扑上去抱着就哭,问女儿金鑫,“鑫鑫,你看这不是你哥吗?”金鑫把她拖走了。

找儿子的这十多年,苍老迅速袭击了她。去超市,有以前的同事见到她差点认不出来了,朋友说她看起来像70岁,因为哭得多,眼睛边上爬满皱纹,眼皮耷拉着,嘴角向下拉扯,看起来疲惫、愁苦。她随时从包里掏出来儿子的照片,见人就问,网上有人叫她“寻子祥林嫂”。

李艳霞告诉郭树忠,她想整容,通过手术回到45岁——儿子刚离开时的样子,好让儿子见了,一眼能认出来。

郭树忠心想,他见过找孩子3年的、5年的,李艳霞找了16年,各种渠道都用了,他觉得找到孩子的可能性非常小,但是,“也许能从另一个角度帮帮她。”

“决定给她做手术,是希望让她看起来更年轻,通过手术,虽然身上的细胞没有改变,但是能缓解她的焦虑。”接触过上千起整容手术,郭树忠认为,美容手术解决的是心理问题,他希望通过手术,让李艳霞的生活重心从孩子回到自己身上。

李艳霞整形前后对比照。受访者供图

整形前一天,年12月18日,医院组织了一场“16年漫漫寻子路,找回逝去的时光”的发布会,61岁的李艳霞站在台上,又哭了一回。

上一次站在台上面对这么多人是在年,李艳霞带着女儿金鑫登上了中央电视台一档寻人节目——《等着我》,节目网站显示,这档节目已经帮助了个家庭找回亲人。

金鑫听说,有十几万人报名想上节目,节目组联系到她的时候,她激动坏了,告诉爸爸妈妈“我哥找到了!”她以为只有亲人找到了的才会被邀请上节目。

李艳霞带着一首《大约在冬季》的录音带去了节目现场,那是金宁唱的。离开前,金宁告诉李艳霞,他一定要混出头来,去中央电视台唱歌。李艳霞把他的歌带来了。

主持人倪萍邀请一位在场的音乐家评价,对方顿了顿,语速放慢,“他音准是没问题的。”话头一转,委婉地说,“你的儿子说给你一个惊喜,可能这个惊喜对他的到来比较困难,所以他不来见您。”

李艳霞低着头,按照节目设计,最后环节“希望之门”,由亲人穿过长长的通道走到门前,按下开门按钮,如果孩子找到了,会从门里走出来。上场前,导演提醒李艳霞:“别激动,我们以前好几个心脏不好的直接昏过去了。”李艳霞想着,这是找着了。

金鑫搀扶着妈妈,沿着长长通道,她催李艳霞走快点,巴不得早点见到大门后的哥哥。母女俩手叠在一起按下按钮,门打开,光从缝隙透进来,金宁没有出现。

“我一定要给你们个惊喜”

金宁在敦煌长大。家里至今保留着他的房间,老式桌子上盖着一块玻璃,压住几张照片:金宁去北京了,金宁抱着吉他,一家人在一起吃饭……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李艳霞说,她以前就坐在靠墙角位置的椅子上,看金宁弹吉他唱歌。

金宁的房间里的桌子,陈设一直没有变过,整容手术后,李艳霞把自己的写真摆在了桌子上。新京报记者卫潇雨摄

父亲金振斌是音乐爱好者,母亲李艳霞有副唱秦腔的好嗓子,周末的时候会叫来一群喜欢音乐的朋友,在家里办音乐会,拉二胡、敲扬琴、吹笛子。他们表演《地道战》,妹妹金鑫系着红领巾,坐一旁看大人吹拉弹唱,金宁就在隔壁房间里写作业,从房间里探个脑袋听音乐。

这些成了李艳霞最快乐的回忆。她儿女双全,夫妻两个属于双职工,家里经济条件也不错。两个孩子表现得从来不让她操心,每天晚上回到家会主动写作业,从不打架、早恋、惹是生非,懂得节俭,去开家长会,老师说你孩子太乖了!儿子金宁离开后,李艳霞反思,她对儿女关心太少了,当初以为的懂事可能反倒成了他们疏离的迹象,孩子把事情藏心里了。

这是个严父慈母型家庭,父亲金振斌是过苦日子长大的,1岁丧母,5岁丧父,“跟着他叔挨打受气”,半夜被叫起床磨面是常有的事。女儿金鑫觉得,父亲从小没有得到爱,“对家庭、对小孩都有点冷漠。”

父亲对两兄妹严厉,他是学校里的老师,回到家也像老师一样,吃饭的时候要给他们讲课文。金鑫最怕父亲问她,“我考考你,昨天给你讲最长的河是哪条河?”

金鑫记得,小时候是哥哥接送她上幼儿园,给她辅导作业,还要照顾她吃饭,两个人差七岁,哥哥像父亲一样照顾她长大。关于童年,金鑫能想起来的都和哥哥有关,两个人在房间里把被子摞高,从一个房间疯跑到另一个房间;在院子里用板凳搭房子;哥哥不愿意带她出去玩,她抱着大腿不让哥哥走。

父亲金振斌工作忙,白天上课、晚上备课,李艳霞又要上班又要带孩子,被琐碎的家务缠得脱不了身。金鑫童年最愉快的回忆是全家人在过年出去吃火锅,其余的时候,四个人经常凑不齐。

年高中毕业时,金宁想考音乐学院,以后当个歌手。高考成绩出来,离音乐学院差了多分,最后,考上江汉石油学院(现长江大学)。两年后回家,金宁变了一副打扮,留起长发,穿黑色T恤,戴十字架项链,身上链子咣当响,金振斌觉得“像个二流子”。金宁告诉李艳霞,他退学了,现在去了北京,住在一个月块钱的地下室,在地下通道唱歌。

金振斌生气,正赶上石油系统招人,学徒工一个月也有块钱,金宁说,“给我一万块钱我都不去,”他喜欢北京,“人又多,干什么工作都有,怎么都能挣钱。”

李艳霞也生气。但金宁把她从房间里叫出来,端了杯白开水,“妈,我太喜欢音乐了。”

李艳霞心软了,她带着儿子去买雅马哈电子琴,元,用光了积蓄,还找人借了不少。那年10月5日,21岁的金宁背着新买的雅马哈电子琴、一把木吉他,带着妈妈做的骆驼毛毯、敦煌果脯、高中毕业证、亲戚们凑的一千块钱和一张一家人在饭桌前的全家福,坐上了去北京的火车。这一走,就是16年。

金宁上学时去北京参加夏令营的照片,这件红色运动服李艳霞至今仍保留着。受访者供图

一开始每隔半个月,金宁会给家里打一次电话报平安。金宁描述的北京生活里,他和几个爱唱歌的朋友一起住在东城区潮湿的地下室,白天去饭馆洗盘子,“我们演艺圈的都要体验生活”,老板还夸他干活认真;到吃饭的时候,饭店里伙计一起用筷子敲盘子,“又蹦又跳地唱歌”;晚上,他去地下通道唱歌,偶尔在附近的篮球场打球。房东对他也好,3年,房东提出来地下室通风不好,让他搬到楼上住。

金宁语气轻松,好像一切都在往好处发展,“我一定要给你们个惊喜,我要去三里屯发展,以后上中央三台唱歌。”

这通3年6月的电话成了金宁最后的消息。但在当时,没有人觉察到异常,李艳霞用“大大咧咧”解释一切,她没有金宁在北京的住址、不认识他的朋友、没听过他打工的饭店,出了单位的院子,她不知道金宁和谁在一起玩。除此以外,QQ、贴吧,一切可能的线索都断了。

高中同学李文杰回忆3年9月最后一次见到金宁,他头发很长,在燥热的夏天穿一身西装,身上发臭。李文杰给了他几件衣服,请他吃了饭,金宁说自己没有路费,还给他拿了二十块钱。

直到年,有志愿者联系到了李文杰,李艳霞才知道金宁曾经在北京过得这么难。她和丈夫金振斌从儿子留下的信息里找线索,发现最后联系的电话是宝钞胡同的公共电话,电话亭已经换到了第五位承包商……李艳霞想起来,金宁提到过他有一群做音乐的朋友,“崔健的侄子和我玩得可好了。”

通过公益组织的志愿者,李艳霞辗转联系到了崔健,对方回话,他没有这个侄子。

“我们流浪歌手四海为家”

最后的电话里,金宁说要去三里屯发展,李艳霞把北京的几条酒吧街都找遍了。她能数上来的有:后海有家酒吧曾有人说看到过金宁;上地有一片曾经流浪歌手的居住区;动物园旁边也有过几家酒吧……一张北京地图,李艳霞翻烂了。

李艳霞在志愿者的陪伴下,去胡同里打听儿子的线索。新京报记者卫潇雨摄

金宁还提到过身份证被饭馆扣下了,需要补办,说他想家了。李艳霞推断,他可能已经走到穷途末路,做流浪汉了。她把查找范围从流浪歌手扩大到流浪汉。

金宁失踪10年后,按照规定被撤销户口,当初的报案也已失效。年底,经媒体报道引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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