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传来最新消息:9月1日开始,西安将全面实施生活垃圾分类处理。而位于西安市灞桥区的江村垃圾填埋场,目前堆体已有50层楼高,10月份填埋场将被填满,这无疑是目前国内库容量最大的垃圾填埋场。年11月,我曾专门对江村垃圾填埋成进行过一场特别报道,报道内容如下:
垃圾来源于生活又影响着生活,它们披着误污秽的外衣频繁地活动于阴暗的角落里,像噩梦一样时刻缠绕着我们,一天又一天,我们把它们视为生活的“累赘”,唾弃它们。
可是,在居住着近乎千万人口的西安市里,这些污秽的“赃物”总会消失,就在大家的不经意间。在数不清的地方,那难以估量的垃圾,总会消逝在繁华的都市中,无影无踪。我们会猜测:它们去了另一个地方。也许,那里才是它们的家;也许,它们在另一个地方成为宠物——我们无从得知。但我们会在某个时刻暗发疑问:垃圾究竟去哪儿呢?
25日,记者忍不住内心的疑惑,在强烈好奇心的促使下开启了一段垃圾“寻觅”路:生活于繁华都市中的人,应该知道自己所抛弃的垃圾去哪儿。
寻觅的终点是“垃圾的海洋”
南郊、北郊、东郊、西郊,甚至长安区的垃圾,都被装在沉重的运载车里,浩浩荡荡地出现在西安市东郊外的白鹿原上。
记者一行人驱车从西安火车站出发,不久就来到白鹿原。坡度越来越大,车辆开始倾斜着向上爬。路面的边缘是深渊,深渊里就是刚刚被甩在背后的繁华西安。车辆行驶在凄凉的土坡上,仿佛来到了一个没落的国度里。
透经思源学院、海棠学院,在白鹿原的张李村下车,记者开始步行前往西安市江村沟垃圾填埋场。
一股刺鼻的恶气远远袭来,大家开始掩鼻前行。道路开始潮湿起来,看上去好像满路都是脏水,似乎是洒水车刚洒在地面上的。一村民告诉记者,前面就是“垃圾沟”。
到了,“西安市固体废弃物的管理处”的竖牌挂在填埋场大门上,大门的右边是办公楼。运载车从大门出出进进。前方是一片延伸到不远处却突然断裂的场地,场地的对面是渺茫的“土岭”——在云雾中起伏、躁动,跑过去,那是一个巨大的坑——垃圾填埋坑。站在坑边,就仿佛站在了巍峨的山崖边:正在俯瞰大地,“一览众山小”。垃圾坑足足有几千平方米之辽阔,垃圾堆“层峦起伏”,让人疑惑是来到“垃圾的海洋”中,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运载车从身后弛来,狼烟滚滚。远了,车顺着一个断坡缓缓滑下去,那是一截水泥铺成的大道。又是一辆、两辆!它们出现在辽阔的垃圾坑中,在慢慢地消失。尽头是倾倒在黄土地上的垃圾,成堆成堆的,正在等待着那些垃圾堆中忙碌的工人来处理。
来此,顺着斜坡下去,还未真正进入垃圾坑,记者意外的来到了发电厂,见到了从垃圾坑中出来的发电工人。他们躺卧在一个狭小的屋子里,抽着烟、说着话,并接待了这个贸然前来的陌生人。在这些人的讲述下,一个有棱有角的垃圾填埋场开始出现在记者眼前——垃圾场运用垃圾卫生填埋发,将垃圾填埋在地下,钻井机又在地面上打“沼气洞”,把地下的沼气所产生的沼气能量传送给发电机,然后就转化为电能,“西安市的许多电就是从这儿来的。”有人就说。
“从年什么时候,这个垃圾场就开始投入使用了,到现在已经有十六、七年啦。”一位坐在烤炉边上的工人说话时,脑袋总是向左倾斜,仰着脸。
巨大的铁钢圈,一圈一圈地蹲在发电厂门口的地上。发电厂的后方是刺耳的电器摩擦声。一个推土机从木门外冲了进来,推土机的巨牙上站着个小伙子,他在给车指路。远处有人呼唤着——记者又开始出发了。
路是越走越宽,无尽的垃圾场地!脚底下的黄土下埋葬着十六七年的垃圾,有几十层、几百层,人走在上面恶心难耐;可是,远处,分明是小山般的垃圾堆,有一处的竟像浪花一样散开来——人走在上面怎能停下脚步?
空旷的垃圾场地上,一口钻井机“呜呜”地响着,它一个劲地往垃圾堆里钻,一个洞口不是很大的深洞在空旷的的垃圾场地上出现了。污秽、肮脏的垃圾泛着黑、绿等奇怪的颜色从钻井机的身体上掉下来,落在钻好的井沿上,冒着恶臭。苍蝇成千上万只地在人的躯体边上嘶鸣着,落在人的脸上、鼻子上、衣服上……几位头戴破草帽的工人忙碌着,他们要在那井里安装填埋收集系统,以收集填埋物中产生的气体,为沼气发电做好前期准备。
一位坐下来休息的小伙子告诉记者:“我们是这附近的村民,在这里干一天能挣七八十块钱。”他把头深深地埋在双臂中,只有一两分钟的时间,他又抬起头,“这是上辈子造孽了,这是来赎罪来的。”他说。
垃圾堆上的人生:“这里环境虽不好,但挣的钱还可以。”
佝偻着躯体在垃圾堆上谋生的人,那成千上万只环绕在人身边的苍蝇,令人窒息的空气,惨不忍睹的垃圾现场,被垃圾爬满身的人们——这一切的一切都悄无声息地在垃圾堆中发生着。
最令记者震撼的一幕上演了:一辆装在车从狼烟滚滚的道路上缓缓行驶,几十号人欢呼着在后面追赶着,一下子涌在车子的跟前,很快,随着车厢缓缓倾斜,垃圾就“呼啦呼啦”地被从车厢里倒了出来,爆发出一阵哄抢声。
在这个垃圾场吸引了大量的“拾荒者”,他们大多是外地的,四川的人居多,白天在这个垃圾坑里“工作”,晚上回到江村那些简易房里休息。他们大体上把垃圾分为两大类收集:塑料纸和塑料(塑料块),基本上能卖六七角到一元多,每斤。
垃圾被运载车从西安的各个角落里搜集出来,运向江村沟垃圾沟,间距约30里;之后,经“拾荒者”分类,又被运载近30里,返回西安市,在回收站里被重新回收、利用。
“如果一年干的好的话,能挣好几万。”垃圾场中一位身上背着竹筐、佝偻着躯体的妇女说,她头发蓬乱,衣服上爬满了垃圾,在说话时好像是在吼,其面色黝黑,只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在闪闪发光。
在她身后,一位“面目全非”的大叔,身负小山一般的垃圾袋,正行走在从平地搭向高空的木板上,缓慢而又吃力地把自己捡来的垃圾往车上装。
有一位四川口音的中年妇女,她对着一位身着污秽西装的男子说了一连串的话,然后就挎着一个比她衣服还肮脏的竹筐走开了,脚步沉稳而缓慢,目光缓散地投向无尽的垃圾场。
记者走近了那位身着西装的男子,原来,那是一名专用车拉捡好垃圾的卡车司机。他名叫吴勇,商洛人,今年有29岁,在这儿已近开了6年的车了。“这已经是换的第四辆车了,我也老了。”他告诉记者,“这里环境虽不好,但挣的钱还可以,每天差不多能挣一两千块钱。等再干几年,换个好的环境,经营自己的事业;像这样干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吴勇说话时总是乐哈哈的样子,在那年轻的面庞上,记者仿佛发现了一种劳苦人所特有的那种热情与质朴,不觉地和他多聊了会儿。他指着垃圾场,指着这群正在垃圾前忙碌的人,站在一个废弃的铁桶上说:“这里的人来自五湖四海,他们都是穷人,和我一样都是农村的苦人。”
垃圾场内两名治安人员劝阻了记者的拍照和采访,他们称,这里(垃圾场内)不能拍照。几个人围了上来,他们好奇地望着记者这个既年轻又干净的陌生人,而大多数人都神情漠然,依旧在垃圾堆上忙碌着。
“那天,一个报社的记者,人家还来这里采访,还拍我——你给我照张相。”一位穿着厚重衣服男子,似乎不在垃圾堆中捡垃圾,他身上的衣服较为干净、平坦;他足足有四十多岁,说着说着就“哈哈”地笑了起来。
大型垃圾填埋场,“每天要处理掉多吨垃圾”
记者来到垃圾沟外面的办公楼,西安固体废弃物管理处的狄处长告诉记者:西安市江村沟垃圾填埋场属山谷型填埋场,是一座集城市生活垃圾卫生填埋、垃圾渗沥液处理、垃圾沼气发电三位一体的大型城市生活垃圾填埋场;垃圾填埋场距市中心16.5公里,工程总占地亩,总容量万立方米。
“这是全省大型知名垃圾场,西安市只有这一个,它每天要处理掉多吨垃圾!”狄处长说。
记者了解到,江村沟垃圾填埋场整个工程是按照“分期实施”的原则,统一设计,分期建成,阶段启用。自年4月动工建设,一期、二期、三期工程先后投入使用,截止年已完成建设投资1.5亿元。投资建设包括垃圾场专用道路及下沟道路的翻新扩建、垃圾场污水处理厂出入专用道路的修理、存在安全隐患的下游大坝的加固改造、以及垃圾场后续建征地等大型建设。目前,垃圾场运用防渗处理,卫生填埋工艺,排污导气系统,青污分流,渗沥液处理,填埋气利用等处理工艺。
如此庞大的工程,在西安市白鹿原上的江村沟上悄然进行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西安市江村沟垃圾填埋场,虽然拥有庞大的工程和复杂的设备,但是仍难以掩饰存在着的各种隐患:垃圾场产生的大量的渗滤液、大气污染物(含恶臭物质)、滋养动物(蚊、蝇、鸟类等),没有很好的控制,对周围的环境、居住人群的身体健康、日常生活和生产活动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到如今,江村沟垃圾场周边村民对垃圾场抵触情绪不断地扩散、蔓延,垃圾场和村民之间产生了一种难以调和的矛盾:一边是西安市的生活垃圾在这里被消灭,一边是这个历史悠久的村落面临生死存亡的危境。
“垃圾可毁了整个村子”
江村,历史上曾用名“姜尹村”、“江尹村”,解放后称“江村”。现居住余人,属于西安市灞桥区辖地,在白鹿原西北二道原上,距西安市27华里。由于其拥有远离都市、在天然形成的黄土高坡上、不属于政府特别保护的区域、难遇洪水、有可靠的防洪性天然山谷型填埋场、避开地质不稳定区、环境优美及人口稀少等因素,所以,被选为西安市的垃圾填埋场。自年6月起,白鹿原上的江村沟垃圾填埋场就开始投入运行,至今已有16年的历史。西安市万余人口的生活垃圾,在这16年以来,一刻不停地从西安市的各个角落被运向江村沟垃圾填埋场。
虽然,江村有如此之多的天然优势,但它在面临持久而庞大的垃圾袭来时,仍显的难以应对。
“枕山环水,川原灵秀,滋润身心,人才辈出;田亩有平川和山坡,土地肥沃,盛产小麦、瓜果,品优味甘。”这是江村对外人的炫耀,它被刻成碑文竖在村子的路边。然而,现实并非这样:“别提啦!垃圾可毁了整个村子,”在路旁一间裸露着骨架的新房里,一名村民说,“你闻闻,这气味好受么?现在你可能还感觉不来,等到了夏天,你再看——那满路都是苍蝇、臭菜水,空气难闻的要死!人都不敢出去转,窗子整天都关着。”
一位在门口晒太阳的老太太,把她那爬满皱纹的脸凑近记者的耳朵,“好娃咧,这儿情况你不知道,我就给你实话说了吧,这就不是人住的地方,有钱的早就搬走了,只剩下我们这些走不动的。”她说,“为啥地里的树死了?为啥村里那么多人年纪轻轻就没啦?在垃圾坑出现以前,我们村子从来就没有这些怪事,你去问问村长,你去问问那些拄拐杖的老人。”
江村二组的柏油大道上,一位身穿深蓝色中山装的老大爷,双臂撑着一对粗大的木制人工拐杖,在宽大而又苍凉的村庄柏油路上颤颤巍巍地挪动着双腿,挪向村子的深处。
在村子的深处,在阳光下,在贴着瓷片的雪白墙壁下,壮观而又宏伟的一面刺眼地呈现在记者面前:白发苍苍的老人零零散散、松松垮垮地挤满了台阶、道路,冰冷的拐杖斜斜地插在他们的身子边上,阳光暖暖地倾洒在那些孱弱的躯体上。
江村村民怨恨的声音开始飘散在江村的上空。
不远处是江村小学,是江村的未来。孩子们在宽敞的操场里奔跑着、嬉闹着,他们用尽全力地撕扯在一起疯狂地玩耍,爽朗的笑声传遍了学校的每一个角落,也疯狂地感染着记者。这是一个自由、充满希望的乐园,在这个乐园里生活着这些可爱的小精灵,他们无顾及地快乐成长着,灿烂的笑容里没有忧愁,没有寂寞。
这些活泼可爱的孩子永久地感染着前来的人,他们使这个被怨气充塞的村子不断地看到希望。
在记者即将离开这个村子的时候,他久久地站立在田头,若有所思地望着那空旷、荒芜的田地,望着田地里萧条的树木和旷野边缘模糊的建筑,望着那些零散地竖立在田头的废弃小屋,望的出神。
这就是西安市里那些无影无踪地消失掉的垃圾,它们不是凭空消失了,而是来到另一个世界,影响着另一些人的生活。白鹿原之行匆匆结束了,可是垃圾的问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