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蝇

注册

 

发新话题 回复该主题

张玉武来来往往中篇小说连载二雪绒花 [复制链接]

1#

来来往往﹙中篇小说连载二﹚

文/张玉武

雷仲山被余来水伤害一事,春花要经公,雷仲山不同意,说,把余来水关进局子,他对我有天的仇恨,冤家宜解不宜结。春花看了看用白纱布裹着的丈夫半个伤耳,赌气说,你要不去招惹春平,人家肯割下你的半个耳朵?这下,民誉出去了,药钱人家不见得掏不掏呢。他向她解释与春平亲热的理由,她直摇头,他自叹自想,黄泥巴抹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一天,春花去地里伺弄庄稼,雷仲山在家养伤。

他坐在后炕,背靠被垛,似睡非睡,忽听有人喊他的名字,睁眼一看,见春平面含微笑站在地上。他坐直身子,冷气逼人地说:“出去,我不想见你。”她不恼不怒:“你不想见我,我想见你。好汉不打上门客。我来你家串门,总不能撵我出去吧。”他不理她,歪斜着身体,两眼微闭,装睡。

时间一分一秒滑过,春花从田里回来,一见春平坐在炕沿上,气儿不打一处来:“你还有脸来,要不是你,雷仲山还成不了这样,滚回去,拿五千块钱来,要不然,老奶子让你们家不消停!”

春平赔着笑脸说:“姐姐,不要乱了辈份,好赖咱俩是一个爷爷,你爹和我爹还是亲哥热弟呐……”话没说完,就被春花挡回去了:“你要知道这些,就不会勾引雷仲山,你连牲口都不如。”这句话把春平说得头抬不起来,向堂姐再三解释,没有哪一条理由令春花信服。春平见春花横眉冷对,无奈走出院子,说:“你不是也跟过我男人嘛。”此言一出,像一根铁棍,重重击在春花的软肋上,瞬间,春花丧失了还击能力。

最初余来水恋的是春花。春花本份、能干、老实。虽然余来水掺懒奸滑,他还是喜欢像春花这种女人,料想婚后我行我素,海马行空,有春花撑着,家还是家,不至于塌架。

春花看不惯溜里溜气、耍嘴皮子的余来水,怎奈架不住余来水狂轰滥炸,她也想出去打工在外边找对象,父母担心外头人杂,怕受骗,给她从三里五村访查。相了几个,她看不上,余来水瞅准机会软磨硬泡,她只好举手投降了。

雷仲山的出现,改变了春花的即定方针,令她想不到的是,上党村还有这么体面的人物,听人说,他和堂妹谈恋爱,使她又急又气,心想,春平驴粪蛋外面光,是个好吃懒坐爱显摆的人,居家过日子,这种女人要不得,否则,再厚实的家底,也被她糟蹋殆尽。夜深人静,她双手合十,向月亮爷祈祷:千万别让他们俩成一家子,最好吹灯拔蜡。不知她的祈愿感动了上苍,还是上天就安排好了的,白大婶出面,愿促成她和雷仲山结秦晋之好。她当时不相信这是真的,经白大婶伶牙俐齿一说,始知不是做梦。她调整作战计划,转身投奔了雷仲山。余来水恨透了白大婶、雷仲山、春花。他痛定思痛,一定要报复春花,给她点颜色,最好弄到床上,以解背叛之恨。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尽管余来水娶了比春花长得好看的春平为妻,但老婆不是墙上的美人画,供人观赏,她是活生生的人,要吃要喝要享受。他既不想下田锄地,也没有做买卖的经济头脑,春平又不会精打细算,很快将父母给他的那点家底折腾光了,坐吃山空,自然而然,他们家的日子就过得捉襟见肘、寒酸得很。相比之下,春花和雷仲山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芝麻开花节节高。每当看到从雷仲山脸上荡漾出的笑意,他就升腾起嫉妒的火焰,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使雷仲山难堪的办法。有次看中央十二台的法制频道,受故事的启发,茅塞顿开。

七月的一天,春花临近中午从田里劳作回来,正在用毛巾擦汗,余来水悄无声息进来。

春花厌烦地说:“从今往后,少来我们家,让那些爱嚼舌根的人又编排出许多故事。”

余来水满不在乎:“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评说。听那些闲言碎语,甭活了。”

春花正色说:“你不在乎,我在乎。尤其雷仲山又不在家。”

余来水笑嘻嘻说:“阴天打孩子,正好谈谈正经事。”

春花一副鄙夷神色:“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跟你有啥好说的。”

余来水将背着的手拿到前面,春花看到一壶塑料酒,晶莹剔透的液体勾引得她直吧嗒着嘴。他见她馋涎欲滴,提议说:“春平坐席去了,我也不会做饭,我贴酒,你贴菜,跟你凑合一顿,怎么样?”

大姨姐和妹夫同处一室,虽然不尴不尬,但都是一个村的,谁还不上谁家蹭顿饭?春花想了想,答应了。

很快,两热两凉农家菜摆在了桌上。余来水给春花倒了一杯酒,自己也斟了一杯。他说:“以前我骂过你,扬言要揍你,那都是气话,你要是不介意,就把这杯酒喝了。”春花自我检讨:“怪我跟你搞得好好的,又跟雷仲山拉扯上了,搁在任何人头上都生气。”余来水说:“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也没有那么大的气性了,希望你能理解我的不理智行为。”春花说:“我没有那么小心眼。”余来水欢快地说:“喝了酒,我就相信你说的话。”春花豪爽地一饮而尽。余来水心花怒放,又给她满了一杯。春花提出要跟他碰杯,余来水眨着小眼说:“不论岁数大小,我得称呼你姐姐,为表敬意,这杯酒你得先干为尽。”春花问:“为什么你敬我,你不喝?”余来水说:“啥行有啥行的规矩,酒行的规则是给你斟酒,你先喝,否则敬酒的人就没法喝。”春花反驳说:“我只知道敬酒的人先把酒喝了,才有说服力,才能动员对方把酒灌进肚子。没见过你这么劝酒的。”余来水嘿嘿一乐:“你钻在小山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走南闯北去的地方多了,让你这么喝,就有这么喝的道理。”春花经不住他连哄带劝,一仰脖,一杯酒下肚。余来水愉快地给她斟上酒,阴阳怪气地说:“这第三杯酒嘛,我跟雷仲山喝,既然他不在,你替他喝了吧。”春花忙摆手,余来水笑笑:“喝了这杯酒,表示一担挑握手言和,以前的疙瘩解开了。”春花被他说晕了,端起酒盅子又干了。还没放下杯,她感到头重脚轻,天旋地转起来。心想,这是啥酒,咋劲头这么大,没待她分析出所以然,身子软软从椅子上滑落下去。

余来水兴奋地几乎叫出声。他看着春花被药酒麻翻了,下半身立刻春潮涌动,本想解开裤腰带,来一次畅快淋漓的游泳,又一想,等添饱肚子再行乐事也不迟,反正煮熟的鸭子也飞不走。吃饱之后,为了消灭罪证,把剩下的酒倒进猪槽,据说那口大肥猪昏昏沉沉睡了三天三夜,才摇摇晃晃起来吃食。

他将春花抱到炕上,开始解除她的武装。好在正值夏季,穿的单薄,三下五除二,两座“山峰”就呈现他面前,他一阵窃喜,吃馒头似的,上去就啃。啃了一会儿,不满足,又向纵深发展。大军所到之处,势如破竹,正当他深入腹地,奋战正酣之际,脑袋上被一个东西拍了一下,起先他不在意,认为是房顶上掉下来的小泥块砸了一下,仍我行我素搞实战演习,没想到头皮上又无冤无故挨了一下,这次比上次重多了。他停止了动作,眼皮往房顶上撩撩,见报纸糊得严丝合缝,不可能掉泥巴。边想边加速了动作,心想,完成任务,一定得调查清楚。当他的小算盘还没打完,后脑勺子又被击了一下。他手疾眼快,伸手抓住了作崇的物件,握在手中一看,见是苍蝇拍子,不由魂飞天外,一激凌,翻身下马,,见妻子春平正眼睛冒火看着他。

“好个余来水,趁我不在,和我姐寻欢作乐!”春平骂完丈夫,见春花不响不动,不由火冒三丈,“看你平时老实巴交,当你是好人,没想到也是娼妇!”说完,举手要打,余来水忙架住她的胳膊。春平一愣怔,看了看呼呼大睡的春花,不解地问,“你们演的啥把戏?”为求得妻子的宽宥,他把实施的计划全盘端出。春平听了,大骂丈夫,“程咬金还有三斧子呢,你他妈别的办法没有了?这要传扬出去,丢死人了!”说完,气呼呼跑了。

想起余来水诱奸她的那一幕,春花心里还在滴血,对那段屈辱的历史,自然不愿提及。当春平有意识地揭开伤疤,对受害人春花来说,只能打了牙往肚里咽。

春花不让雷仲山连任,他也没有办法。前事不忘后事之师,鲜血的教训仿佛发生在昨天,时至今日余来水也没给他出医药费,迫于压力,只是将所欠提留款交了,连句慰问话也没有。

一天,雷仲山去西山割柴禾,余大爷也去西山背阴处挥镰。干了一阵子,他俩坐在大青石上歇息。

余大爷取出旱烟袋要抽烟,雷仲山看了看羊上坡的树林,制止说:“大爷,还是别抽了,现在正是防火期,干草一溅上火星子准着,把树林点着,吃不了兜着走。”

余大爷咂巴着嘴,想了想,将旱烟袋别在裤腰带上:“你要不提醒,我倒忘了。每年的冬季到第二年的春季,村里都要贴标语宣传,今年咱村干部没人当,防火口号不喊了。”说到这儿,他大叹一口气,“作为村委会,没个干部可不成,上边有个指示,传不到户里。”

雷仲山试探地问:“你看我村谁当合适?”

余大爷眺望一下连绵起伏的大山,又把视线收回来,盯住雷仲山不放:“我看谁当也没有你当合适。当干部不藏私心才能当好,如果肚皮上挂算盘,只为自己着想,再能干,也不是好干部。”雷仲山认同地点着头。余大爷忧愤地说:“昨天夜里,余来水去我家唠一阵闲篇,临走,掏出五十块钱,说,重选干部,让我投他一票。”雷仲山敏感地问,你是怎样回答的?余大爷连根拔起一株干草,用手掐断:“我是看着那小子玩尿泥长大的,一撅屁股,我就知道要拉啥屎,我还不知道他的鬼把戏,当干部是冲着果树园来的。没利可图,他可不干费力不讨好的差事。我从炕席底下拽出皱巴巴的钱,死拉活拽又塞给了他。”雷仲山悬下的一颗心放了下来:“这就对了。他是想用这一手收买人心。等他得逞了,就采取非正常手段,干他想干的事。比如卖果树园、树林、山坡等。羊毛出在羊身上,吃亏上当的还是村民。”余大爷说:“卖坡卖树可以,国家有政策,咱管不了,可千万别把果树园卖了,卖了果树园,八月十五吃水果还得到市场买去,挺贵的。”雷仲山说:“蚂蚱眼死的,只要他当上了,肯定干不得人心的事。”余大爷直搓手:“我就奇了怪了,这么大的村,竟没人认套,非让不三不四的人来当,才舒服。”虽然余大爷说的不是雷仲山,但他听得很刺耳。

吃晚饭,雷仲山把他的担忧说出来。

春花白了他一眼:“吃自家饭,操人家心,怪不得你老得快呢。”他不自觉得摸了摸脑瓜盖子上稀疏的头发。没当干部前,头发浓密得舀一瓢水上去,流不下来,当上干部,头顶沙漠化了,头皮隐约可见。他低叹一声:“我也想做一个闲淡的人,可我就是放心不下。你说让余来水重掌帅印,村集体的财产还不被她折腾光了么?”妻子不耐烦地说:“即使他把村委会的房子卖了,也没你相干。不弯下腰伺弄庄稼,到秋天照样打不下粮食。”他知道她对他当干部很反感,可以这么说,自从余来水将他的耳朵削去半个,连最起码的医药费都没得到,她寒心了。不管怎么说,丈夫是为收提留受伤的,就是余来水说破大天,他也应当承担责任,可他没有,连个屁也没放。

他知道与她谈不到一块去,吃了饭撂下饭碗,挨家挨户调查余来水当干部的概率有多大。

不走访不知道,一走访,吓了一跳。凡在村里居住的户,余来水不同程度地施以钱财,暗示到选举那天,投他一票。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投桃报李。果真到发扬民主那日,人们都投赞同票,乡政府也改变不了铁定的事实,到那时,说什么也晚了。他萌生一个想法,去乡里揭发。注意一定,第二天就出发了。

来到乡里,他找的是人大主席。向他说起了余来水的阴谋和险恶用心。

段主席听了,想了想说:“你明火执仗跟他斗,仇恨越来越深,我听说医药费还没给你?”雷仲山点了点头。段主席又问:“小道消息说,你不愿经公,是有原因的?”雷仲山红了一下脸,简单地介绍了当时的所思所想,演出那场戏是有目的的。段主席感兴趣地说:“所以你不想经公,怕好说不好听?”雷仲山无可奈何说:“也可以这么说。”段主席说:“你的忍让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缓解矛盾,可牺牲了即得利益,心理就不平衡,郁积在心里的窝囊气无处发泄,时间长了,就会抑郁成病,或者再受一次大的冲击,不免总爆发,能催毁整个世界。”雷仲山一头雾水,不明白段主席给他讲的这些与所谈之事有多大关联,细想一下,才明白,这就是领导艺术,看似没联系,其实说的每一句话都离不开主题--在余来水问题上,采取什么样的策略。想明白了领导所要表达的意思,雷仲山说:“我要绕着弯儿跟他斗,直到把他拖垮拖累,让他对当干部失去信心。”段主席微微一笑:“不管采取哪种措施,中心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不让他当成干部。我可跟你说清楚了,不论明的跟他斗还是暗的跟他斗,千万别生发出什么事来。”雷仲山说:“段主席,你就放心吧,我不想和他对着干,一来我们沾亲带故;二来都在一个村住,低头不见抬头见,争得火爆爆的,没意思。”段主席挠了挠头皮:“我给你出个注意,回去后把他给谁们家送礼,让人们签上字盖上手印,不要急着抖包,单等他当选了,再向乡政府告发他是用贿赂的方式选上的,到时候,把签名信拿出来,那他就肯定当不成了。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雷仲山说:“这招好是好,就怕人们接受了他的好处,不肯签名画押。”段主席说:“这就看你的嘴皮子功夫了。我想凭你的三寸不烂之舌,跟人们讲清楚余来水上台的不良用心,村里人不会为那几十块钱出卖自己的灵魂。”雷仲山点了点头。

从段主席屋里出来,阳光灿烂地照在雷仲山身上,他信心百倍骑着车子往回赶,想到所要付诸的行动,又感到压力很大。

夜深人静,他拿着一沓纸,怀揣印台和笔,敲开了每家每户的门。

出乎预料,也在意料之中,当让人们签上大名按下手印,许多人矢口否认余来水给他们钱财。

他急赤白赖说:“上次找到你们,你们还说余来水给这给那,到了真正打证明时,一个个又当起了缩头乌龟。真是不可救药。”他气得掏出一根烟抽起来。

王三见他拿烟的手发生小规模震动,同情地说:“不是我不想给你出证据,作为一个人,不能出尔反尔。”

雷仲山从地上站起来,带着哭腔说:“别看这会儿得到一点好处,屁滋滋的,将来吃大亏的还是你们。”

王三干巴巴笑了笑:“我想也是。要不把钱退给他,不选他?”

雷仲山说:“现在不必给他退。签上你的大名按上你的指头印子就行。”

王三正要按照雷仲山的意图办,没想到他的老婆一嗓子把这事搅黄了:“你个老不死的,等问问别人,余来水也不是给咱们一家送了礼。别人要这么办,咱也这么办。”

王三清醒过来,说什么也不签了。

雷仲山深知王三是气﹙妻﹚管炎,就是把嘴皮子磨出血泡,他也不会签,怀揣一肚子气回家了。

回到家,春花还没睡,正在看电视,见他进来,劈头就问:“这么晚了,去哪儿游逛?”他知道妻子是反对者,没说实话,含混地说玩牌晚了。说完,脱了衣服,倒头大睡。

春花是细心人,她见丈夫满怀信心出去,一身疲惫回来,料定他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待他睡熟,从他兜里搜出纸笔和印台。她狐疑地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丈夫所为何故。

翌日清晨,她把这些物件掷在饭桌上,声色俱厉问:“你想干什么?”他知道纸包不住火,与余来水龙争虎斗,妻子不可能不知道,于是将谋划说出来。

妻子冷冷地说:“像余来水那号人,连猪狗都不如,不值得煞费苦心和他斗,有点工夫,不如干点活呢。”

雷仲山说:“我是党员,又当过干部,看不惯的人和事,就要管。”

妻子说:“村里不公道的事多了,你能管得过来么?”

雷仲山回想在他当政时期村里基本没出大事,村民安居乐业,自豪地说:“在我的治理下,一派欣欣向荣,人们的精气神就是好。你看看现在,大白天三五成群赌博,成何体统?”

妻子激将他:“有能耐还当呀,谁不让你当了。”

雷仲山说:“只要你支持,我还当。”

妻子说:“给个棒槌就当针。”过了一会儿,她问,“余来水真能当上吗?”

雷仲山说:“很有可能。人们认钱不认人。”

妻子担心起来:“他要当上,上党人可要吃大亏了。”

雷仲山赶紧说:“只要你支持,我来当。”

妻子看了看他:“上一届丢掉半个耳朵,当心你的另一只。”

雷仲山摸了摸好耳:“为了村集体利益,即使命丧黄泉,也在所不辞。”

妻子讥讽道:“不愧为共产党员,说出的话就是不一样。”

雷仲山趁坡下驴:“看来我当干部,你默认了。”

妻子发自肺腑说:“我一听余来水拉选票,气儿就不打一处来。他要当上干部,就没人活头了。他当,还不如你当。”

雷仲山兴奋地说:“老婆就是老婆,在大是大非面前,能和我保持一致。”

她看着自己的男人脸现红潮,斗志昂扬的劲头,想起曾被余来水诱奸那不堪回首的一幕,眼泪差点掉下。

雷仲山哪知妻子的所思所想,边吃饭边与她盘算着如何不让余来水当成干部的各种办法。

春花的老实在上党是出了名的,她自称全村四百口人只能管一个人,那就是雷仲山。在春平看来,她这个堂姐只能管得了雷仲山在家中的活动,管不了雷仲山在外的举动。

就拿去年她勾逗雷仲山投怀送抱,甚至丈夫把雷仲山耳朵削去半个,也没见春花找他们兴师问罪,当然,雷仲山不愿再起烽烟是主要的,可春花只能做到与他们家断交,除此之外,没啥举动。

雷仲山失去半个耳朵,春平过意不去,只因自己轻薄,致使雷仲山意乱情迷,做出违背常规的动作,然后以血的代价偿还了。至今想起来,她都感到不安、心悸,总想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安慰一下,以期得到宽慰。

机会终于来了。

余来水这一段时间实在忙,一刻也不在家呆,不是挨家挨户串门,就是骑着电驴子在外面疯跑。春平心知肚明,知道他又在为重选干部做准备。

春天人们都在积极备耕,由于余来水一门心思想当干部,农活耽误了。地里的茬子再不刨,种地就受影响。一天,春平只好换了一身迷彩服,扛着农具去田中劳动了。

走在半途,远远见雷仲山刨地,走到近前,才知他在开小片地。

“姐夫,你真勤快。”春平夸赞地说。

雷仲山连眼皮也没抬,继续向荒地发动猛烈的进攻。

春平见他还在生她的气,苦苦一笑:“那次都怪我……”

雷仲山没好气地说:“知道就好,离我远远的,我连看都不想看。”

春平放下铁锹,用手拄着,下保证:“今后他要是动你一根汗毛,我就不跟他过。”

雷仲山边干活边说:“离不离,是你们的事,与我不相干。”

春平报歉地说:“本来我们应该给你把医疗费付了,可我们家那个寒酸样,你不是不知道。”

雷仲山讽刺、挖苦说:“余来水一夜输掉好几千就有钱,给我就没钱,这话谁信?我不想经公,要经公,你们照样出血。”

春平感激地说:“你和我姐都是好人性!”继而想起丈夫不务正业,连耍带嫖,赌气地说,“我也管不了他,他爱干啥干啥,有我吃有我喝就行,到过不下去那天,铺盖一卷,走人。”

随着改革开放不断深入,人们的物质生活有了极大提高,上党村人也不例外。余来水夫妇一个不务正业,懒得出了名;一个不会过日子,有一个想花二个,越过越穷,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雷仲山下意识地看了看她,见她一天比一天消瘦,鬓角已生白发,眼睛不再有神,感叹地想,这都是日子过得不如意透露出来的信息呵。

春平见雷仲山看她一眼后把头低下继续做活,心想,再谈下去也没有啥结果,拎起农具,走一步退半步,迟迟缓缓说:“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说,我一定帮忙。”

雷仲山陡然生出一个念头,是不是利用她,将余来水当干部的想念打消,继而他又犹豫了,人家毕竟是夫妇,关系再不好,也比你这个姐夫近,况且发生了那段“公案”后,两家就此冰冻,在她心里难免不生芥蒂。又一个声音冒出来,宁肯碰了,不让误了。遏阻余来水当干部的唯一途径是搜集他的贿选的证据,可人们不肯站出来作证,不免难坏了雷仲山,他想出各种策略都被他一一否决,面对即将离去的春平,他试探性地问:

“余来水从家里拿没拿钱?”

春平一头雾水:“拿钱干什么?”

“拉选票。据我了解,他给九十三户每户送了五十快,这笔钱加起来也不少呀,你这个大管家不知道?”

春平脸涨得通红:“今天头一遭听你说。”她突然暴怒起来,“他给谁们家送了,我找他们要去。”

雷仲山欲擒故纵说:“送就送了呗,看把你急的。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只有舍得花钱,才能当上。”

春平冷冷地说:“拿钱买来的干部,说话没底气,在群众中树立不起威信。”

雷仲山说:“只要当上,就一心一意为老百姓办好事实事。别像上次为自己打算,恨不得把集体财产据为己有。”

春平一针见血指出:“你以为余来水有多大尿花,他那点小九九我早就知道。”

雷仲山一听春平倒戈相向,不禁来了精神,不露声色说:“余来水有了钱,你日子就好过,我要是你,坚决支持他。”

春平咀嚼一下雷仲山话中的味道,立即作出反应:“你要是我,更不支持。我还不知道你们是前世的冤家,今世的对头。”

说得雷仲山蹲下了身子。

“不过,”春平话锋一转,“有用得着妹子的地方,尽管说,我一定为你效劳。”

雷仲山审视着春平的神色:“就不怕余来水揭你的皮?”

春平平静地说:“能过就过,不能过,拉球倒。我不希罕他用歪门邪道挣来的钱养活我,尤其老百姓的血汗钱。”

雷仲山欣喜地说:“想不到你良心发现了,也有明白的一天。”

春平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回到家,雷仲山比往日都高兴。春花问:“拾到金元宝了?”他欢快地说:“捡到一颗心。”妻子不明白:“啥心不心的。”他将春平表白的一番话说了一遍。春花不相信瞪大眼睛:“春平能说出人话,太阳从西边出来。”她朝丈夫脸上极力搜索,一心想拽出隐藏深处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可警告你,再上了她的圈套,我饶不了你。”他说:“我是那种人吗”春花旧事重提:“去年是怎么回事?”他摸了摸半个耳朵:“我向你解释千遍万遍了,你就是不信!”说完,他赌气地一腚坐在炕沿上。她见他生气了,笑了:“春平站在咱们一边,倒是新鲜。”他分析说:“去年那事,咱们没告,医药费她也没掏,心里有愧,总想报答……”她认同地说:“人心都是肉长的。”

两口子显得都很兴奋。

余来水半夜三更回来,把春平从梦中惊醒了。

她揉着惺忪的眼睛,不满地问:“这几天早出晚归,神秘兮兮的,干什么去了?”

他看也不看她:“饭呢,吃了饭再说。”

她懒洋洋说:“饭厨里。”

他一下生气了:“你也不放在锅里,让我冷着吃呀!”

她见丈夫不悦,坐起来火星子直冒:“你当你立下了什么功劳,让我盆上碟下伺候,没门!现在正是春忙季节,你不在家做活,四处乱跑,秋天喝西北风去。”

“你她妈少跟我来这套!”他不满地说,“记得我上次当干部,你积极向我献计献策,恨不得立马让我当上,这回竟向我使绊子,不让当。为什么?”

她冷冷地说:“大伙公选出来的干部才有说服力,说话才有人听。用阴谋诡计当上的,人家不买你的帐。别像上次当到半途,就被众人赶下了台,多没面子。”

人怕揭短,树怕揭皮。他一听妻子揭他的伤疤,暴跳如雷:“你还是我余来水的老婆吗?说话怎么这样难听!我折腾来折腾去,还不是为这个家,为了你吃得好一点穿得好一点?”

妻子不领情:“要想让我吃好穿好,就一心扑下身子劳动,不能盘算着当上干部捞一把,肥了自己,坑害一大群人。”

他歪头看了她好一会儿:“你什么时候变得觉悟高了,维护起村民的利益来了?以前和我一个鼻孔出气,恨不得将集体财产搬到咱们家来。”

她试图劝阻丈夫放弃当干部的打算:“余水,咱不当干部,不图谋公家那点东西,不落骂名,把家里的承包田种好,农闲时出去打个短工,不愁吃不愁穿还有钱花,多好。当村干部,不为民办事,老百姓骂你,为民办事,还是有人骂你,说你办事不公,损公肥私。老百姓说啥得都有,你能管得了老百姓那张破嘴吗?”

他不耐烦地说:“我跟你说过八十二遍了,我当干部不为别的,为的是那片果树园。只要将果树园弄到手,让我立马下台都行。”

她用被子裹了裹身体,提醒道:“你这个想法肯定实现不了,你当村民都是傻子,听你摆布,起码雷仲山就不干。”

提起雷仲山,他就气儿不打一处来:“雷仲山算个球!他要跟我对着干,别怪我六亲不认!”

“亲戚不远,何必弄得你死我活。”她突然想起什么,说,“你给每户发五十块钱,钱从哪里来的?”

他讳莫如深笑了笑:“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从家里拿钱,你就知道了,再说你也不干,我借的是高利贷。”

“啊!”她大叫一声,“那要多大的利息呀!万一当不上,钱就打了水漂了。”

他以守为攻,希望她归顺于他:“我的一只脚已迈出去了,你要全力支持我,如果当不上,村民不会把钱退给我。”

她左右为难,矛盾起来,四千多元,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不是小数字,且又是高利贷,这可咋办?她心烦意乱穿好衣服下了地,来回转着圈子。

他见妻子心神不定,大喜过望,为进一步说服于她,说:“关键时候,你要和我站在一条线上,不要听外人瞎嘟嘟,尤其不要听雷仲山那家伙的话。他是唯恐天下不乱,巴不得我当不上,出我的丑。”

吃谁向谁。余来水虽然没有让她荣华富贵了,但也没给她气受。吃好吃赖别受气,这是大多数女人的共同心愿。试想,非打即骂,饮食从脊梁沟下,就是一顿三餐摆六六席,也不香。至于她对雷仲山的愧疚,是这样向自己解释的:对不起!谁让咱俩没成一家子哩。嫁狗随狗,嫁给余来水,我得为他考虑,尽量支持他,否则投出去的钱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你对我的好,记在心上,有朝一日,连本带利,一并归还。

余来水见春平蹲在灶火炕旁烧火温饭,明白统一了战线,心里乐开了花,说了一大堆顺耳顺心的话。

一连几天,雷仲山见春平没啥行动,思忖,女人的心如天上的云,说变就变,没一点常规形态。

一天,他远远见余来水骑上电驴子跑了,他径直朝他家走来。

春平见雷仲山大模大样进来,先是一怔,继而笑口大开:“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一定有事吧。”

雷仲山向后转,春平慌忙拦住:“开个玩笑。姐夫,坐。”她用袄袖掸了掸炕沿上的灰尘。

雷仲山坐下,一个劲儿拿眼瞅她,她不好意思说:“有话就说。这样看我,以为你有啥目的呢。”

雷仲山说:“你长得的确比春花好看也耐看,怨我当时有眼无珠。”

春平笑着说:“现在娶也不晚呀。”

雷仲山后悔莫及:“我儿子长得都快赶上我了,晚了!”他摸了摸她的手,“还跟当姑娘时一样。”

春平不自觉长叹一口气:“岁月不饶人,老了。想当年,我是三里五村有名的金凤凰,,谁见了,都不扭头多看几眼。你看看现在,唉!”她下意识地照了照镜子。

雷仲山不想和她忆往昔峥嵘岁月惆,转移话题说:“我说的那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春平为难地说:“晚上睡不着觉,我左思又想,他给每户送的五十块钱,现在向人们要,人们肯定不给,不如顺水推舟,说不定大家还选他。”她见他眼里流露出不满的情绪,亮明观点,“不能花冤枉钱。”

雷仲山灵机一动,附和说:“不能拿好几千块钱送人,溅水泡还听响呢。干什么得留一手,我建议给谁们家送钱,得让人们签上名字盖上指头印子,选上更好,一旦落选,拿上各户的签名,可以跟他们要钱,就是不给,也可以羞辱一下,总不能钱花的不明不白。”

春平醍醐灌顶:“是呀,捉一头放一头,别到最后,鸡飞蛋打,什么也没有。”

雷仲山连忙点头。

他们又说了一大堆男女情话,雷仲山才走。

过了几天,春平将雷仲山邀到家里,把联户签名表摆在了他面前。

歪歪扭扭的笔划,组成了一个个人名,红红的指纹,印证了他们见利忘益。

他看到写满三张大白纸的名字,既喜出望外,又心惊肉跳,想到人们为蝇头小利,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待余来水坐稳了村官的交椅,胡作非为之时,才尝到苦头。他真想叫来那些贪小便宜吃大亏的村民,当众将他们的签名撕得粉碎,让他们低下头反思,可自己既不是村干部,也没有一呼百应的本领,暗叹一口气,看着她等着奖掖的表情,笑着说:

“你真有本事,网罗这么多名单。”

春平脸上写满自豪:“还是我们家老余有能耐,做通了这么多人的工作。”

雷仲山羡慕地说:“你们俩口子都不简单,怪不得能成一家子呢。你是怎样让人们留下证据的?”

春平轻松地说:“我到户里跟他们讲,余来水当上,要请你们喝酒,我受他的委托,办理一下手续,留待以后还有一场热闹。他们见我说的真诚可信,欢快地签下名盖了手印。”

雷仲山感叹地说:“你比春花聪明多了,当初没能娶上你,是我的一大失误。”

春平有些激动:“世上没有后悔药。谁让你有眼不识金香玉呢。”她见他捶胸顿足,眨了眨眼,挑逗地说,“趁余来水不在,咱俩……”

雷仲山狡黠地笑了笑:“我怕那只耳朵也在不住。”

春平说:“他胆敢削去你的另一只耳朵,我死给他看。”过了一会儿,她又说,“况且他今天去县城办事,不会太早回来。”

雷仲山坐怀不乱:“我不希求占有你,那样对不起你和余来水。”

春平看了看家中的物件,豪爽地说:“喜欢什么,搬走。”

雷仲山笑了:“我不是土匪,不打家劫舍。”

春平茫然了:“这个不取,那个不要,你到底要干什么?”

雷仲山指了指写字台上的签名信。

春平不解地说:“三张破纸要它有啥用?”

雷仲山说:“我就要它。”

春平迟疑没有吐口。

雷仲山将她一军:“你不是要把整个身子都给我么,怎么连张纸也舍不得了,莫非你是虚情假意?”

春平大度地挥了挥手。

雷仲山动作麻利地将纸叠成四方形,装入上衣口袋。

晚上,春平把白天发生的事向丈夫说了一遍。余来水猛地将投怀送抱的妻子推到一边,暴跳如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猪脑子呀,想想看,雷仲山把群众的联名信报到乡里,我这个干部还能当吗?”

听丈夫有此一说,她欲与余来水做爱的欲望跑得抓也抓不住,不觉后背发冷,像三九寒天浇了一盆凉水,心里大骂雷仲山,好个老狐狸,我咋就被你涮了。

两人躺不住了,坐起来,余来水埋怨说:“怪不得我忙你也忙,敢情你搞地下工作,拆我的台!”

春平气急败坏:“恨只恨我没与你及时勾通,让他利用了我。唉!”她抓耳挠腮,后悔得要死。

余来水给她下了死命令:“不管采取啥措施,把那三张纸追回来,若不然,拿你示问。”

他见春平抖抖颤颤穿好衣服走出家门,复又躺下,发起了呆。

春平敲开了雷仲山家的大门,春花始料不及地颤了颤,雷仲山见春平心急火燎,明白她所为何来。

春平粉脸变色:“把纸给我!”

雷仲山说:“啥纸不纸的,我什么时候拿你纸了?”

春平讥讽道:“大丈夫敢作敢当,连张纸都不敢承认,亏你还是男子汉大豆腐!”

雷仲山绷着脸说:“政治斗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不采取措施,就斗不过他。”

春平哭丧着说:“可你不能利用我呀!利用我达到目的,光彩不到哪里去。”

雷仲山承认说:“我也没说这招高明,可异曲同工,效果是一样的。哈哈……”

春平见他发出了得意的笑声,捂着脸哭着跑了。

一刻钟后,春平搬来了救兵。余来水怒气冲天跨进雷仲山家,破口大骂:“雷仲山,你哄骗我老婆上了你的当,还叫人吗?有种,冲我来!”

雷仲山炮口对准了侵略者:“余来水,只要我雷仲山活一天,你这个干部甭想当。”

“当不当有你球相干。有能耐你还来当呀!”

“我没有你的脸皮厚。求爷爷告奶奶,挨家挨户送钱。”

“送不送,管不着,我也没给你家送。”

“给我送,当下扔进灶火门烧了。”

“废话少说,把东西给我。”

“不给!”

余来水见雷仲山蛤蟆吃秤砣铁了心了,发出狠话:“给不给是你的事,可有一样,我选上,别捣蛋。倘若跟我作对,把我逼急了,你们家甭想过太平日子。”

说完,余来水夺门而去。春平“哼”了一声,随即跟出来。

一时间,屋里又恢复了寂静。

春花大骂丈夫:“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让俩口子来家里大吵大闹。别说你不是干部,就是干部,只要不要你的命,有些事还是可以商量的。”

雷仲山狠狠吐了口唾沫:“我就看不惯余来水的拉帮结派、不择手段。更让我担心的是,当上干部的胡作非为。”

“咸吃萝卜淡操心。”春花驳斥道,“犯了法,有公检法收拾他,碍着你哪根神经了?去,把纸还给人家,要不就烧了。好日子不好好过,非要惹出是非来,就舒服了。”

雷仲山耐心做着妻子的工作:“我是共产党员,受党教育多年,哪里有不平事,不由得想管想说两句。咱村四百口人,打工的打工,搬走的搬走,剩下的就是老弱病残,还有吃粮不管饷的,哪怕村委会让人炸了,只要不关他的事,也不闻不问。爱管闲事的就那几个人,除了我,还有余大爷等有数几个。你说我再不出头露面,上党村的天就塌了,子孙后代还怎么在这片天空下生活?”

春花把嘴一咧:“离了你,地球还不转了?”

雷仲山说:“毛主席逝世后,中国唱着春天的故事,跨进了新时代,国力一天比一天增强,人民的生活芝麻开花节节高。我一个草木之人,就像大海的一朵浪花,不算什么。”

“所以,你就不能出风头。”妻子说,“我跟你不希望享多大的福,也不希望出啥事。”

他看着春花布衣衩裙,消瘦的面庞,回想她跟着自己风风雨雨一路走来,无怨无悔,鼻头一酸,哽咽不能语。

临近乡重选上党村干部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余来水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如果不将雷仲山手中的证据索回,诸多努力都将付水东流,很可能选上,也当不上。他绞尽脑汁想了无数办法,都被一一否定,有一天灵机一动——既然姓雷的能在我老婆身上打主意,我何不借鉴他的经验,也走一回夫人路线。

他趁雷仲山下田之机,摸进其家。

春花一见余来水单枪匹马进来,心房像用重锤敲了般咚咚直响。想起以前他用卑劣的手段将她诱奸,抑制一下狂跳的心,怒声呵斥:“出去!”他四下瞅瞅,见没有外人,嘻嘻一笑:“不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好赖咱俩还好过呢。”她眼睛一瞪:“嫌你丢人!”他不高兴了:“我也是堂堂正正的男人,不缺胳膊不缺腿,配你,绰绰有余。”她鄙夷地说:“你心术不正。”他的脸红了一下:“不管我的心眼怎么样,对你可是没得挑。”她一指门子的方向:“滚出去,我还要干活呢。”他不再和她扯淡了,认真地说:“春花,不管咋说,我还是恋你的,至于发生的那件事,更能说明问题。你想,我要不爱你,能发生那样的事吗?”春花胸脯剧烈起伏着。他笑了笑:“我这次来,没有其他意思,只想把那几张破纸收回,其实你们要它一点用也没有,只会惹来麻烦。”别的话,她没有听进去,最后一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丈夫拒不交出也不焚毁,以此为据和余来水殊死一斗,彻底将他击垮。如果就此闹将起来,余来水会不会把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摆在桌面上,气雷仲山?想到这一层,她的额头涔出了汗珠,稳了稳心神,向他妥协了:“让我交出那几张纸可以,但你以后不许来我们家,咱俩以前的不光彩的事,更不许对外人讲。倘若管不住自己的嘴,我替你管。”她从炕上操起一把利剪,往他嘴巴上比划了一下。他吓得吐了吐舌头。她见他无言保证了,打开了紧锁的黄柜,取出了对余来水来说至关重要的纸张。还没等递给他,他一把夺过,迅速塞进裤兜里,心情澎湃说:“多谢!”一转身,跑出雷家大院。

春花心情复杂地走出屋子,长出一口气,心里轻松了些,她仰头向天,见白云飘飘,幻化出万姿千态,无精打采拿起墙角的扫帚,清扫起了院子。

选举那天,在上党村住,年龄够十八周岁的人都参加了,不仅如此,户口在该村搬出去住多年的人,在这一天,像从地底冒出来,齐刷刷也发挥了选举法赋予的神圣权利。

余来水以高票当选,乐得嘴角咧到耳根叉上去了。

当天下午,余来水大摆宴席,宴请了乡政府前来督选的干部和计票人、监票人、唱票人。一桌七人,围坐在他家餐桌前,他兴致勃勃地唱起了《智取威虎山》的段子。

雷仲山从他家门前经过,耳听从屋里传出得意忘形的嚎叫声,大骂,兔子尾巴长不了,有你哭的那一天。

回到家,揭开柜,却怎么也找不到包裹严实的布包,两手划船般在一堆破烂衣服间来回划拉,希冀神秘的物件浮出水面,可奇迹没有发生。突然,手指碰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往里一看,目瞪口呆,原来是一只死耗子。再往柜壁上瞅了瞅,有一个圆圆的盗洞。他立即明白了,老鼠把证据拉走了。

他慌忙叫进正在外屋做饭的妻子,哭丧着脸一声接一声说,完了,完了……春花往柜里探了探头,一下子将死老鼠拎出来,“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前一阵子,咱家老鼠跳得凶,大白天都能看到窜来窜去,上一个集上,我买了老鼠药,这几天不听动静了。”

他慢慢退坐在炕沿上,两眼失神看着死硕鼠,不知说什么好。

张玉武:来来往往(中篇小说连载一)

分享 转发
TOP
发新话题 回复该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