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鸡
作者：赵美玲
八十年代初期，在农家院内喂养一群鸡是很普通、很常见的事。这不光是为了公鸡打鸣，母鸡下蛋，也还是为了逢年过节改善伙食能够及时吃上新鲜美味的鸡肉。在饲养的鸡群里，如果母鸡超过最佳生蛋期，公鸡活过了青春旺盛期，那就要把它们杀掉，要不然鸡的质量得不到新陈代谢，鸡肉也就不怎么鲜嫩了。因此要想两全其美，就必须分期分批地杀鸡。
我们家共有六口人，我丈夫和我公爹经常打工在外，很少回家。我和婆婆在家主要是照料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其次就是喂养了一群鸡。一年当中当然少不了要杀上几只鸡来改善伙食。
自从我过门来到婆家，每次杀鸡都是婆婆主屠，我当助手。那把杀鸡的小刀在婆婆手中就像护士给病人打针一样轻松。杀鸡褪毛、破肚开肠，干净利落，头头是道。我很佩服！
一天傍晚，我正在院子里收回晒干的衣服，只见婆婆把玉米粒撒在地上，“咕咕咕”地叫着喂鸡。嘴里同时念叨着：吃罢，多吃点吧，明天“双管管”、“毛腿腿”、“花丽丽”就要和你们分别了。
我上前问：“妈，咱家明天又要杀鸡了？”
“对！快过年了，咱早点做准备。”
“杀哪只？”
她把判了刑的三只鸡指给我看：“你看准了，别记错。明天你来学杀鸡吧。”
关于让我学杀鸡，婆婆曾经说过好几次了。这次又提出是因为她说过：杀鸡不同与杀猪宰羊，够不着请屠夫。还是自己学会随手应便。可是我几次都是没有胆量，不敢下手。今天提出我没有推辞，我知道婆婆年龄大了，想培养接班人。于是，我一边点头一边说道：“好！这三只鸡明天我亲手来杀。”
不多一会儿，地上的玉米粒被这群鸡消灭得一干二净。鸡娃子们吃饱喝足后迈着各种姿势的步伐钻进了鸡窝。我和婆婆关好窝口，吃罢晚饭和两个孩子上炕睡下后，婆婆就又开始讲她讲了无数遍的《懒媳妇分鸡肉》的故事：话说在很早很早以前，一位婆婆让媳妇杀鸡，可媳妇说：杀生害命我不杀。让她褪鸡毛，她说：水唧沐怪不褪它。让她烧火炖鸡，她说：烟熏火燎不炖它。当婆婆把鸡做好后，媳妇忙上前说道：让我分给你们吃吧！只听她念念有词：婆婆爱愁，吃个鸡头；公公走四方，吃个鸡翅膀；小姑子爱耍耍，吃个鸡爪爪；我这媳妇子是个受罪鬼，连腰带胸两条腿…………
还没等故事讲完，两个孩子就睡着了。我也渐渐地进入梦乡。
“喔——”大公鸡一声长鸣，把我从梦中惊醒。因为我今天要杀鸡，所以自从鸡叫头遍我就再也没有睡着。
早饭后，我和婆婆就开始准备杀鸡了。首先是烧水，然后我俩拿着准备好的长布条守住鸡窝口，抓住要杀的三只鸡，用布条捆绑住。当婆婆把杀鸡的刀递给我时，我不由得向后退了一下，可我昨天答应亲手杀鸡，今天就不该反悔。所以就硬着头皮把刀接在手里。
水开了，能杀了！婆婆一声令下，我壮起胆子，抓起一只捆起来的鸡，学着婆婆从前杀鸡的样子，用脚踩住双合回来的鸡翅膀，把鸡头弯曲回来，鸡脖子就在眼前。婆婆看我手在发抖，鼓励我说：行！行！好！好！下刀吧！
这时的我，舌抵上腭，咬紧牙关，看准刀口，闭住双眼一刀下去，只听鸡“哇哇”叫了两声，使尽全力挣扎了一下。当我睁开眼时，鲜红的血从鸡脖子上流了出来。我只听到婆婆说：“快拨根鸡尾毛在刀口再通一下，鸡血就流通畅啦。”
我还没缓过神来，从紧咬着的牙缝里吹出个“是”字来。天呐！这可是我有生以来除拍死过苍蝇蚊子外，第一次用刀杀生呀！婆婆看我吓成这样，用手抹去我额头上的冷汗，安慰我说：“不要怕，我第一次杀鸡的时候也和你一样。你成功了，这不是就把鸡杀死了嘛？”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趁着婆婆鼓励我的这点勇气开始杀第二只鸡。没想到，在我这一刀下去的同时，鸡挣开了捆绑的布条，鸡血喷了出来，把我画了个红花脸。我手中的刀落在地上，被我杀得半死不活的鸡在院子里翻滚着，还发出凄惨的叫声。这时，两个孩子跑过来，看到这一切吓得哭了起来。婆婆上前抓起地上滚动的鸡拾起地上的刀，给了鸡个痛快。然后，一边哄着孙子，一边对我说：“快去擦把脸，别吓着孩子。”这时的我，想哭哭不了，想笑又笑不起来。看到还有一只捆着的鸡，怕它挣开就不好办了。于是，手起刀落，随着我夹着的一声屁响，非常顺利地断了这只鸡的命。
我终于杀鸡了！终于敢杀鸡了！
正在我为自己勇敢庆幸的时候，婆婆拿来两只已经储存了很多鸡毛的小篮子：“快，趁鸡还有体温的时候，把鸡尾部好看的鸡毛拔下来，做鸡毛掸子用。”噢！这是鸡身上的宝物之一。拔了鸡尾毛后，我把杀死的鸡放在盆里，倒入开水，一股子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婆婆顾不得这些，唰唰唰，三下五除二，就把鸡身上的毛褪了个精光，然后用小刀从鸡的后腿部划开个小口子，把空心麻芥杆子插入后，用嘴使劲地吹，把鸡吹得又大又胖。这是为了把鸡身上的皮撑展，好用小火燎干净没有褪干净的毫毛。
鸡毛完全褪干净了，下一步就是破肚开肠了。鸡的胃子外面有一层黄颜色的带花纹的硬皮，这叫“鸡内金”，是一种很好的助消化的药材，是鸡身上的又一宝贝。婆婆把它晒干，保存起来。
我的这次杀鸡，闯出了境界，后来我能够拿起刀子，独立完成这种艰巨任务，多亏了婆婆的传教和鼓励。至于那炖熟了的鸡肉，上了餐桌，我可不是故事中的“懒媳妇”，我不仅有胆量用刀杀鸡，而且有度量与亲人们无私分享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