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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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9/14 17:07:00

年2月,医院5楼坠下,享年84岁的赫拉巴尔离开了这个世界。3年前提名诺奖的他在给朋友的书信中写道“我经常想从五楼跳下来,从每个房间都让我备受痛苦的公寓窗口跳下来...一个男人从窗口仰面朝天地坠落,就像是一本翻开的书。”

在中国,赫拉巴尔是一个小众的作家,中文互联网上能找到关于他的介绍大多要追溯到年——赫拉巴尔诞辰周年。这正印证了那句话,一位作家被大众熟知往往只有三个时间点:诞辰、忌日和拿诺奖。但他的名字在捷克却是家喻户晓。在许多捷克人看来,卡夫卡用德语写作,而米兰·昆德拉是从捷克“逃跑的人”,只有赫拉巴尔,真正并永久属于这片土地。

提到赫拉巴尔,最标签化的印象应该是“一个做着体力劳动爱喝啤酒的法学博士”。

赫拉巴尔生于年,生父是一名奥匈帝国士兵,与年轻漂亮的摩拉维亚姑娘相爱,生了他之后随军离去。3岁那年母亲认识了啤酒厂会计并结婚,6岁时继父当上了啤酒厂总管,后来成为市啤酒厂承包人。

赫拉巴尔学习不专心,成绩不好,留过级。社恐怯懦,不好意思见人,觉得谁都比他懂得多。他在学校里的郁闷和不自在的情绪,却在啤酒厂的工人宿舍里和箍桶房里得到了化解。在那里,他聆听酿酒工人和箍桶匠们的谈话就像在学校该听老师讲课那样的专心。父亲到各个与啤酒厂有关的饭店和小酒家去处理账务方面的事情时常常带他同往,他便找个空位,坐在一旁观看顾客饮酒,聆听他们交谈,不知不觉学到了很多在学校和课本上从没听到过的知识。

米兰昆德拉说:“人的一生注定扎根于前十年中”,童年和少年确定内心的基调,影响一生的基本走向。赫拉巴尔小时候的经历,为他的作品找到了平民化的、底层的视角。

25岁那年,纳粹德国占领捷克,赫拉巴尔不得不拿着法学院八学期的肄业证书回到家乡宁城谋生。期间,他做过公证处助手,帮人抄抄写写。做过仓库管理员,在宁城火车站当小工铺枕木、垫碎石,当过火车调度员。

31岁那年通过国家考试,拿到了法学博士学位。后来,他又做过推销员、业务员代表。赫拉巴尔说,参加这些工作可以帮助他克服胆怯害怕见人的弱点和广泛接触各类人士。每到周末他就把见闻写成故事。

年,35岁的赫拉巴尔毅然离开宁城那四房一套的住宅,那张置放着他自己的用褐色丝绒覆盖着的写字台、大书柜、瓷砖壁炉的工作室,那有着法国塞夫尔瓷器餐具和妈妈做的可口食物的餐厅;还有那摆满一瓶瓶葡萄酒、一桶桶啤酒的地窖等等这些优越的生活条件,顶着个“法学博士”的学衔,来到布拉格,先在老城区租房住,后搬到利本尼区堤坝巷24号的这个位于从前荒凉的鱼池边、住了许多茨冈人的破旧贫民区,一个废弃车间改成的大杂院里。这里的墙上壁粉剥落,厕所和洗澡间都要穿过外面的院子,连洗漱用水也要提着桶到外面去打。

在这儿一住就是20年。

他选择了去附近的钢铁厂做体力劳动,除炼钢技术人员、老工人外,在那里同他一起劳动的还有许多从前的教授、工厂主、银行经理、学者、小业主、企业家、律师、男女囚犯、普通人和搞政治的。这个前来接受劳动改造的各阶层人物的大杂烩,简直让他大吃一惊。在他身旁劳动的人们有着各种不同的命运,他从中找到了写作的丰富题材及写作方法。

就是这段在钢铁厂劳动的期间,赫拉巴尔“触摸”到了“无产者”的真实生活,于是用自己的方式,依据他自己的视角,像这些普通人所讲述的那样重新讲述这一切。——《你读过赫拉巴尔吗?》

他自己也曾说“在钢铁厂那段日子算是开始写作无产阶级文学了。”在这里,人们白天在炙热中劳动,晚上去大大小小的啤酒馆喝上两杯,聊一聊白天发生的事,聊一聊自己奇奇怪怪的想法。直到今天,捷克人都有着世界上最恐怖的喝啤酒数据:年达到了年人均.6升!完爆传说中的啤酒大国--德国的.7升。捷克人喝起啤酒来简直疯狂,啤博士在布拉格游玩期间,没几步就是一个皮尔森起源(PilsnerUrquell)的酒吧,除了孩子们不喝,其他人都是每人一杯毫升的啤酒。

这种文学理念凝缩在了年出版的短篇小说集《巴比代尔》当中。“巴比代尔”是赫拉巴尔为概括他作品中一种特殊类型的人物形象而创造出来的一个新词,是至今在任何一本捷克字典中也无法找到的。这是一群身处极度灰暗之中又能“透过钻石孔眼”看到美的人。用赫拉巴尔本人的话来说:“他们善于从眼前的生活中找到快乐”。

后来赫拉巴尔在钢铁厂的工作中受伤,因为不安心养伤执意回到钢铁厂工作病情加重,只能去废纸回收站做打包工的工作。《过于喧嚣的孤独》正是根植于这段打包工经历,从认识废纸站打包工汉嘉开始,他用了20年酝酿这部作品,终于在年动笔,历时4年完成了这部作品。作者自己评价说“它大概是我最好的一本书,与我过去所写的全部作品都相比,这本书的空间整个地大了一轮...我为写这本书而活着,并为写它而推迟了死亡。”

赫拉巴尔小说中的主人公大都是一些普通人,是他自己与之等同并称之为“时代垃圾堆上”的人。《过于喧嚣的孤独》中废纸回收站的老打包工汉嘉也是一个处于社会底层的普通人。他孑然一身,没有妻儿,没有亲友,终日在肮脏、潮湿、充塞着霉烂味的地窖里用压力机处理废纸和书籍。他浑身脏臭,当他偶尔拿着啤酒罐走出地窖去打啤酒时,他那副面容会使啤酒店的女服务员背过身去:手上染着血污,额头贴着拍打死的绿头苍蝇,袖管里会跳出一只老鼠。就是这样的生活,他年复一年度过了三十五个春秋。他没有哀叹命运的不济、社会的不公,却把这份差事看成他的Lovestory,把阴暗潮湿的地下室看作“天堂”。

他满怀深情,有时也不乏自嘲地回忆自己那已经逝去的岁月,讲述他的“爱情故事”,诉说他对视如珍宝、圣物的书籍的青睐。他细致入微地描绘读书的乐趣,以及从废纸堆中救出珍贵图书给他带来的喜悦。他沉痛地倾诉目睹人类文明的精华、世界文化巨人的著作横遭摧残时心头感到的撕肝裂肺般的痛惜与愤恨。由于这一切都出自一个普通老打包工之口,读来格外扣人心弦。

在《戏剧电影报》的一段采访中,赫拉巴尔说到:

“当我同这些人在一起时,当我同他们在小饭馆里交谈时,我便感到非常自在。时间在消逝,只留空间在。我随时都会碰到一个向我谈到他自己的人,他的语言精彩得会让我汗颜。这样的一些人对我来说就是巨人。一般的人满脑子想的都是收音机、电视、汽车以及其他许多奢侈之物,而我所感兴趣的这些人,家里没电视,也没有小汽车,兴许他们也需要这些,但他们宁可上小酒馆去,或者和朋友们在一起,上本卡希小酒家或者城郊什么地方去,打打扑克、聊聊天,他们总是乐呵呵的,从来也不觉得烦闷。”

从某种程度上说,赫拉巴尔在用后半生践行自己的文学理念,在体力活、啤酒、闲侃中记录着自己的下半生。他的文字,让每个蝼蚁一样的普通人发出啤酒泡沫一般的光芒,我想,这正是赫拉巴尔的伟大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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