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窝燕子
陈益
偶读宋代诗人葛天民诗“咫尺春三月，寻常百姓家。为迎新燕入，不下归帘遮。”忽然想起5年前的一件事：有天清晨，我打完“太极八段锦”，突然听到一声响动，细看，发现小池子里有一只落水的小鸟在扑打挣扎，我立刻用手网捞出一看，原来是只雏燕！赶紧将它捧出放在铺瓷砖的地上。小家伙拼命扇动翅膀，试图飞走，也许是羽毛打湿增加了重量，任它怎么努力，就是飞不起来。显然，它是刚刚学飞，可能因为体力不支，或许迷了路，才一头栽进池子的。想想小鸟肯定饿了，于是进屋抓了一把小米撒在它面前，谁知它根本不吃。不仅不吃，还凄厉尖叫，正在我疑惑之际，枣树上疾速飞来了两只成年燕子。从它们那急切的叫声和关心的神情，不难看出是小燕子的双亲。我知趣地回到房中，悄悄躲在玻璃窗户边偷窥。这时，燕父母已双双飞到小燕子身边。有只嘴对着嘴在亲密呢喃的明显是燕母，有只不紧不慢在梳理小燕子打湿羽毛的肯定是燕父。过了一会儿，燕母又对着张开大嘴的幼鸟喂食虫子之类的食物。这时，太阳升起来了，朝霞被对面高大的梧桐树枝叶的缝隙织成金丝银缕洒进花园，小燕子望望父母，欢快地飞了起来。随即，燕父燕母陪伴左右慢慢消失在了树梢的远方。
大约过了月余，有天早晨，我还未起床，就听见小院里叽叽、啾啾欢快的鸟叫声。以为是喜鹊临门？赶紧起床，直奔后花园。结果令我大吃一惊！当时的心情不是欣喜而是狂喜。
你猜我看到了什么？两只燕子！且极有可能是上次接走小燕子的燕爸燕妈，它俩正忙着衔泥在花园二楼外的一转角处壁上筑巢呢！它俩筑巢时配合默契，心有灵犀，一个衔草，一个衔泥，粘牢后双双欢唱着飞去。返回时，它们先落脚在枣树的一枝丫上，歇一歇，才飞到转角处继续筑巢。有时它们会停在枣树上，相互梳理羽毛，耳鬓厮磨，情意绵绵，俨然一对新婚夫妇在度蜜月！
它们筑巢很利索，两天就垒好了。第三天进行内装修，就是衔些小布条、羽毛、软草等铺在窝里，提高舒适度。第四天开始，雌燕就在窝里下蛋，之后就是孵蛋，这期间吃喝的重任就落在了雄燕的身上，它每天不知疲倦地捕虫喂食爱妻。一个星期后，4只雏燕就破壳而出了。因为它们在窝里，看不见身体，只见喂食时，4只嘴张得特别大，仿佛要把这世界呑下去一般。随着燕子父母喂食的节奏加快，小雏燕在半个月后就能飞了。
那些日子，我的后院天天热闹非凡。大清早就听见它们叽叽啾啾叫个不停。先是老燕飞在枣树上对着燕窝叫唤，小燕子们赖在窝里不动，后来叫急了，才懒散地飞出安乐窝，当它们一家子聚齐了，才一起飞向后山。
转一大圈后，才飞回枣树，歇歇，又飞走。临近黄昏，它们更忙，而且飞得很优雅，有点像战斗机。一会拉高，一会俯冲，一会低空盘旋，4只小燕子紧紧跟随着老燕，做着同样的动作。我猜想，清早是老燕带着孩子练飞翔，下午和黄昏是教本领，带着它们练习捕捉飞虫。每当下雨，这一家子就安静了，它们全部趴在窝里，只露出6个脑袋。我至今没有想明白，那个小小的燕窝怎么容下6个身体？
转眼到了夏天，燕子们一下子忙碌起来！原来它们的收获季节到了。据资料介绍，一只燕子一个夏季会吃掉50万只蚊子和苍蝇！那时，晚上在花园乘凉根本不用担心蚊子叮咬。天上一轮明月高挂，把清辉洒满庭院，阵阵微风轻拂，让人想起外婆轻摇的蒲扇和唱的摇蓝曲。此刻，燕子们特别懂事，它们在窝里静静地看着你，不吱一声，然后带着一天的劳累慢慢入眠。
当秋风吹落第一片梧桐树叶，我那天下班回家，发现燕窝空了，燕子们全部飞走了。我不甘心，等了一晚未见回来，第二晚也未回来。显然，它们举家迁徙到热带过冬去了，因为它们是候鸟。我想，没关系，来年开春它们一定会回来的，因为它们的窝还在。可是，它们再也没有回来了！为这事，我把做清洁的张阿姨给开除了。其实，这张阿姨做卫生特别仔细，一片小树叶的背面她都要擦拭干净。那天，她看燕子窝空着，而那面墙壁上有燕子屎尿痕迹，于是搭楼梯将燕子窝捅掉，用湿巾费很大劲才将墙壁擦得干干净净！没想到费力不落好，好心办错事。
现在，每到阳春三月，我就会想起曾经在我家筑巢生活过的燕子。它们背部羽毛蓝黑色，腹部羽毛乳白色，颈部暗红色，漂亮而具有光泽，翅膀轻快，尾巴像剪刀，古时叫玄鸟。
燕子站在树枝上，双眼平视前方，俨然像个绅士，据说燕尾服的设计师就是受了它外貌形态的启发。
有句成语叫“身轻如燕”。的确，燕子身体轻盈，一则因为它的骨骼是空心的；二则因为它的双翼长而有力，为长时间平稳飞行提供了保证；三则因为尾如剪，能减少气流，平衡身体，特别是转弯时也能精准捕捉到飞虫。
燕子是人类的朋友。是益鸟，是害虫的天敌！燕子是勇敢的战士。它不屑攻击站着的不动的敌人，而善于在运动中依靠卓越的飞行技能歼灭敌人！燕子是春天的信使。当柳丝泛绿，当小草拱出嫩芽，它们就来啦！带给人们健康快乐和好运！燕子是天地的精灵。它的羽翼之美，形态之美，灵巧之美，声音之美，简直巧夺天工，无与伦比！
遗憾的是，现在人们很难看到“飞入寻常百姓家”的燕子了。日本鸟类学者调查指出：“近十年亚洲的家燕减少了四分之三，日本和中国甚至更多。”什么原因导致？至今仍然是个谜！我们期待科学家能够早日破解谜局，让燕子像从前那样飞进寻常百姓的堂前屋后，筑巢垒窝，生儿育女，生生不息。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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